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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風不慣隨波轉 學海滔滔一釣垂
——王玉哲教授訪談錄

來源:中國民主同盟網(wǎng)站 http://www.itjx.net [大] [小] 2005-12-26

    張 峰

    南開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王玉哲先生是我國著名的先秦史專家。先生1913年出生于河北深縣,1940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歷史系,1943年畢業(yè)于北大文科研究所史學部,解放前曾任教于華中大學、湖南大學歷史系,其后一直在南開大學歷史系講授、研究中國古代史,并曾兼任中國孔子基金會副會長、中國先秦史學會副理事長等職務。主要著作有《中國上古史綱》、《中國古代史》(合著)、《中國古代物質文化》、《中華遠古史》和一百多篇有關古代史的學術論文。

    2001年12月14日上午,冬雪初霽,我們如約拜訪了王玉哲先生。在先生清潔雅淡的書房里,王先生推開正在整理的書稿,熱情地接待了我們。88歲高齡的王先生不僅身體硬朗,而且思路清晰、敏捷,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侃侃而談,詳細介紹了自己近七十年的治學經(jīng)歷和治學體會,使我們深受教益。

    王先生早在1933年就撰寫了《司馬遷作書年代考》,并從此把史學作為自己畢生的事業(yè),至今已經(jīng)將近七十年了,如此豐富的治學經(jīng)歷,就象一座神秘的知識寶庫,深深地吸引了我們,話題自然就從先生如何走上治史道路說起了--

    我是1933年考上北平市立第四中學高中部的。在此之前,我對文理兩科都愛好,可上高中之后,讀書的興趣漸漸轉移到文史方面。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高中教我們語文的白希三和程金造兩位老師的指導,尤其是程金造老師,給我們布置的課外讀物是《史記》,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閱讀和背誦,其中有些列傳至今還能背得朗朗上口。對《史記》的學習,激起了我研究史學的興趣。再一個誘導我走上文史研究道路的是梁啟超先生所寫的讀物。那時,我有個本家叔父名王雨字子霖,在琉璃廠從事古舊書生意,是同行業(yè)的版本鑒定專家,他和梁啟超的交往很多,他書店的匾額"藻玉堂"三個大字就是梁啟超書寫的。我這位叔父對梁氏很崇拜,我每到禮拜天或假期到書店看書時,他總是對我講述有關梁氏的趣聞軼事,耳濡目染,也使我對梁先生非常佩服,他的一些著作,如《中國歷史研究法》、《國學入門書目及其讀法》等等,我當時不知翻閱了多少遍。有一次,在讀梁先生的《要籍解題及其讀法》時,我發(fā)現(xiàn)在司馬遷始作《史記》的年代問題上,他完全同意王國維的《太史公行年考》定在漢武帝太初元年的說法,我當時覺得可疑,取出《太史公自序》與之對照,越看疑點越多。后來通過對《自序》的認真推究,并與《漢書》本傳相校,證明了《自序》中"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之"七"為"十"字形近而訛,也證明了《史記》作于元封三年,而非太初元年,于是就草擬了一篇《司馬遷作書年代考》。這是我從事學術活動的第一篇論文,遺憾的是這篇小文從未發(fā)表,原稿也早以散佚,只是在我殘存的日記里記載著它的原委。

    1936年高中畢業(yè),考入了北京大學歷史系,正式學習歷史學。那時,我最喜歡讀的是顧頡剛先生的《古史辨》,因而對古史的辨?zhèn)巍⒁晒?,也有很大的興趣。當時在北大歷史系講"中國上古史"課的,是古史名家錢穆先生。錢先生的《先秦諸子系年》,也于這時出版,成了我手不釋卷的讀物。錢先生講古史和別人不同,不是從遠古往下講,而是先講戰(zhàn)國,再逆向講春秋,也不是一章一節(jié)、面面俱到地講,而是以學術問題為中心,從發(fā)現(xiàn)問題到解決問題,層層剖析,講得娓娓動聽,發(fā)人深思。我愛聽他的課,從不缺席。錢先生的文章和教學,對我的影響很大。這些因素,都在引導著我走向古史研究之路。

    大學一年級的后半年,我寫過好幾篇論文?!对u孫海波國語真?zhèn)卫m(xù)考》、《晉惠公未逾年改元考》,后來都發(fā)表在昆明1939年《益世報》?!稌x文公重耳考》,是在1937年夏北平上空日本飛機隆隆的威脅聲中,勉強完稿,約一萬五千字(后來發(fā)表在《治史雜志》第二期)。不久,"七七事變"就爆發(fā)了。平津淪陷,北京大學與清華大學及天津的南開大學一同遷往湖南長沙,成立了一個"臨時大學"。我和幾個同學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奔波,歷盡千辛萬苦,才輾轉來到長沙入學??墒遣坏桨肽辏L沙也遭到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沒辦法,臨時大學又決定遷往昆明。這么大的學校長途遷徙,去的又是交通不便的大西南,談何容易!當時既沒有鐵路可通,公路也是土公路,汽車很難通行。當時學校決定,女生和年老體弱者先到廣州、香港,走海路到越南,從越南乘滇越路車到昆明。男生和身體健康的教師組成"湘、黔、滇步行團"。參加步行團的學生有三百多人,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們走了兩個多月,歷程三千六百里,一路跋涉終于到達昆明。其間雖也領略了祖國西南的大好河山,可是國難當頭之際,那心情是悲憤痛苦的。"臨時大學"遷昆明后,又改名"西南聯(lián)合大學"。所幸在西南聯(lián)大期間,學業(yè)還比較正常,我為了給研究中國上古史打好基礎,廣泛選修文史、諸子、聲韻、訓詁等課程。學中國哲學史于馮友蘭先生;學《莊子》于劉文典先生;學《詩經(jīng)》、《楚辭》于聞一多先生;學聲韻學、訓詁學于羅常培、魏建功兩先生;學古文字學于唐蘭、陳夢家兩先生。我后來在史學研究上有些許成就,是與這幾位先生的教導啟迪,給我打下了深厚基礎分不開的。

    通過大學四年的學習,我還是感到自己中國史的知識貧乏,根底淺薄,就是對我所喜好的上古史來說,也有同樣感覺,有些古史問題,若想深入研究,經(jīng)常感到吃力。所以,大學一畢業(yè),我就考入北大文科研究所。文科研究所那時設在昆明郊區(qū)龍泉鎮(zhèn)外的寶臺山上,幾乎受不到日機的威脅,倒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傅斯年先生本來是要做我的導師的,由于昆明吃緊,他負責的史語所遷到四川李莊,我沒有隨傅先生到四川,我的導師就由唐蘭先生擔任,唐先生在當時已是古文字學的權威,甲骨、金文專家。我學古史,必須借助于古文字學與古聲韻學,其中古文字學,親炙于導師唐蘭先生,耳提面命,受益良多。而古聲韻學一門,多少帶有一些口耳之學的性質,沒有師友親口指導,??空n堂聽講或自學是困難的。我后來在這方面的一知半解,很大程度上是與幾位在大學里的教授專家和一些專攻語言、音韻學的同學,如馬學良、周法高和殷煥先等對我的親口指點分不開的。在這樣的學術環(huán)境中,經(jīng)過一年多日日夜夜的努力,我的學位論文《獫狁考》始底于成,凡十余萬言,參考文獻一百三十多種。過去古史界談到古代少數(shù)民族獫狁的歷史,都跳不出王國維《鬼方昆夷獫狁考》的說法,認為獫狁與鬼方、昆夷為一族,至其出沒地望,多謂在宗周之西,或謂在宗周之西、北、東三方等。這些說法皆有可議。王氏對鬼方、獫狁的歷史研究有一定收獲,其開創(chuàng)之功不可沒,但時至今日,甲骨、金文材料日漸豐富,王氏的說法,已感到有些不足之處。我的研究完全打破了過去之成說,提出了獫狁一族在殷商時名" 方",而鬼方則為另一族。至于與獫狁有關的地域,如古之"太原"、"焦、獲"、"洛之陽"等地望,"鎬、方與 京"、" "與"余吾"的關系等,無不為之重加論證,廣征博引,條分縷析,使獫狁歷史的來龍去脈較前大明。1943年春,研究所為我舉行了碩士論文答辯會并順利通過。我的學生生活,至此結束。

王先生于北京大學研究生畢業(yè)以后,一直在大學歷史系從事教學、科研工作,在中國先秦社會史、民族史等領域都有自己獨到的研究,成績斐然,到晚年仍然筆耕不輟,正在集中精力進行先秦斷代史的撰寫。為此,我們請王先生談談幾十年教學、科研的情況,王先生略一沉思,話題又從五十多年前說起--

    我的學術生涯大體可分為三段,解放前可為第一段,解放后至文革結束前為第二段,文革結束后到現(xiàn)在為第三段。

    1943年秋,我受聘為私立華中大學歷史系副教授,開始了我的科研與教學相結合的終身事業(yè)。華中大學原來在武昌,抗戰(zhàn)時遷到了云南大理,環(huán)境是個好地方,可惜學校藏書貧乏,進行研究困難重重。居留大理期間,只寫過一篇稍象樣的文章《鬼方考》,是《獫狁考》的姊妹篇,曾獲得當時教育部1945年度學術發(fā)明獎金。1947年秋,長沙國立湖南大學歷史系聘我為教授,于是又到了湖南大學教書。第二年暑假前,得知我父親在天津病危,又輾轉回到天津。到天津后,見我父親病勢危殆,短期內離不開,于是這年秋天改應南開大學之聘。在南大歷史系教學僅半年,天津就解放了。

    第二階段的二三十年間,正是政治運動頻繁的時期,學生、老師都強調以政治為主,業(yè)務為次。所謂科研,只有做領導上提出的與當前政治運動密切相關的題目,再有就是編寫教材,有些是集體編寫。至于其他內容的研究,根本談不上。經(jīng)常下鄉(xiāng)勞動,有所謂"勞動一個月,勝讀十年書"。這一時期我也曾見縫插針、擠出點時間寫過一些論文。社會史方面主要有:《試論商代"兄終弟及"的繼統(tǒng)法與殷商前期的社會性質》,其中較新的論點是:認為商的前期還未正式進入奴隸社會,而是正處在兩種社會的過渡階段?!队嘘P西周社會性質的幾個問題》一文,仍堅持西周不是奴隸制,而是已進入初期封建制。這一時期還出版了《中國上古史綱》,是我的上古史課的講稿,上海人民出版社在"反右"過后索去出版的。我的古史研究工作,除了上面提到的有關社會史研究之外,還有關于民族史方面的,也是我的研究重點。舉兩篇有代表性的:《楚族故地及其遷徙路線》和《論先秦的戎狄及其與華夏的關系》。此外還有一些討論孔子的、討論土地國有制的、討論讓步政策的文章。其中關于讓步政策問題,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一直是我的所謂"罪行"之一,受到批判。文革之前的這段時間,我正當四五十歲、精力旺盛,正是出學術成果的時期,可惜一大半時間白白地混過去了。但歷史事物都是一分為二,往往是好中有壞,壞中有好。政治運動多些,影響了科研工作,但政治空氣濃厚,我才能扎扎實實、死心塌地地讀一些馬克思主義的重要著作,多少學會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處理歷史問題,這使我的上古史研究,能站得更高些,觀察問題更能深入些。

    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我的學術生涯才從前期轉入后期,在學術上可以大踏步前進了,可是我的年齡當時已65歲,要把以前浪費的時間趕回來。因為這時,也可以說是整個學術界到了黃金時代,許多學術問題又可以自由研究、自由討論了。比如古史分期問題,由來很有分歧,未能統(tǒng)一。五十年代編寫全國統(tǒng)一的歷史教材,采用了郭沫若先生的說法,即:戰(zhàn)國以前為奴隸社會,以后為封建社會。在教學時,教師有不同的觀點也不敢提出,更不用說討論了。直到1978年在長春召開中國古史分期學術討論會,我被邀請參加,開幕當天,我在大會上宣讀題為《西周春秋時期的民的身份問題》的論文,再一次論證我所堅持的西周為初期封建社會的說法,對多年來社會流行的西周奴隸說提出異議。其后又發(fā)表了《西周金文中的"貯"和土地關系》,以期解決西周初期封建制下土地制度上的一些關鍵性的問題。我多年來所致力的另一科研項目,是中華民族的早期的一些疑難問題,如對夏、商、周三族早期的居地及其遷徙軌跡的探討。先后發(fā)表的文章有《夏文化研究中的幾個問題》、《商族的來源地望試探》和《先周族最早來源于山西》等,引起史學界的注目。關于少數(shù)民族如商、周時期的鬼方、獫狁、犬戎等有關的學術問題,也是我多年來研究的問題之一。其中個別部分,曾分別在《歷史研究》、《考古》等雜志上發(fā)表過。從事民族史的研究時,我試圖盡力解決如何認識民族的自我價值,和怎樣增強民族的自尊心、自信心,增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等問題,使這項研究具有時代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前幾年我曾計劃出一部《中華民族的早期源流》一書,已成稿約三十萬言,全書雖大致完稿,但到整理完畢,尚需時日。我原計劃撰寫一部大型斷代史《先秦史稿》,打算寫一百萬言。西周以前的部分寫完后,交給了上海人民出版社,他們建議改名為《中華遠古史》,已于去年出版了,以后的部分我還要寫下去。另外一部《王玉哲論文選集》整理完畢,已經(jīng)交稿了。另外,正在進行整理的一部雜文小書是應出版社之約,列入"名家心語"第二輯的《雪泥指爪》一書,是談治學的,書名取的是東坡詩意,"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還有幾篇論文剛寫了一半,如手頭上這篇,是對過去與楊向奎教授討論古韻的幾封信的整理,才寫了幾千字。

    我的歷史研究之路,時間不可謂不長,也算兢兢業(yè)業(yè),但讀書與寫作的計劃,還是百不一酬,作出的成績寥寥無幾,所以總想在科研路上,賈其余勇,繼續(xù)拚搏下去??墒?,今年(2001年)我已88周歲,雖身體尚健,但已感到力不從心,工作效率大不如前。我深切感到,為學無涯而韶光易逝。90歲以前爭取把要寫的幾部書完成,上古史的研究即告一段落。我的業(yè)余愛好是書法和繪畫藝術,到90歲以后,我就要縱情書畫,以娛晚年了。

    王先生除了潛心著述外,還注意摸索治學經(jīng)驗,曾寫過《漫談學習中國上古史》和《學習歷史科學應具備的態(tài)度》等文,總結治上古史應具備的態(tài)度和方法。發(fā)表后,頗受學界歡迎。這次訪談,王先生應我們的要求,又進一步暢談了自己的治學體會--

    談一談怎樣來學習歷史科學。

    學習歷史科學,首先要學會思考,學會學習的方法。唐人高駢有一首詩:"煉汞燒鉛四十年,至今猶在藥爐前;不知子晉緣何事,只學吹簫便得仙。"這詩說的是學道的人多年修煉,仍然無所成就,可像子晉這樣的特殊之士,卻好像很輕易地就得道成仙了,暗示修煉也有得法不得法的問題。做學問又何嘗不是如此?同樣都在讀史,為什么有的人成績昭著,有的人卻碌碌終生。除了天資的差別,主要的原因我看就在于研究學問所用的方法是否正確。方法正確,路子走對了,就能事半功倍;暗中摸索,東闖西竄,長年徘徊在歧路上,如何能有成績?治學的方法是學習、訓練出來的。現(xiàn)在,我們有些學生"高分低能",這現(xiàn)象一直存在。分數(shù)考得很高,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很差。原因是自小養(yǎng)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在家里凡事都有家長來管,在學校里有老師手把手來教,自己很少動手,也很少動腦。和國外歐美的學生相比,識記有余而分析思考不足。把教材背得很熟,應付考試的歷史知識很豐富,很好,可還很不夠,分析、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歷史知識的多少不是成正比的。我們歷史教師的任務應該是一方面給學生以具體的歷史知識,一方面還要使學生學會自己動手,自己動腦,學會發(fā)現(xiàn)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方法。"要給人以魚,更要給人以漁。"具體的歷史知識,就是"魚"。獲得知識的方法,就是"漁",要讓人知道打魚的方法。一個點石成金的仙人要給人金子,那個人說,我不要金子,我要你點石成金的手指頭,說的也是這個道理。學習歷史,學習任何東西,方法和能力比具體的知識更重要。如果學會治學問的方法,知道知識是從哪里來的,什么文獻里有,如何收集,找來以后怎樣排比,怎樣分析,就能糾正過去高分低能的現(xiàn)象。過去我們在這方面注意得不是很夠。中學教師為了讓學生過高考關,注重的是灌輸具體的知識??墒?,我們大學的老師不應該只"給人以魚",更重要的應當是"給人以漁"。

    再談一下博和專的統(tǒng)一。博和專這兩方面都很重要。歷史科學,特別是中國史,經(jīng)過幾千年的發(fā)展,研究的領域越來越大。我們和美國不一樣,美國的歷史才幾百年,我們中國有幾千年。所以,我們學習歷史,特別是學習中國史,應該精讀和涉獵的文獻越來越多了,越積累越多。中國有所謂的二十四史、十三經(jīng),可一個人一生能讀多少書!把這些書讀一遍也不易。如果要做具體的研究,那該看的書就更多了。比如說經(jīng)書吧,十三經(jīng)也并不算多,可是研究經(jīng)書的書從漢朝到宋到清是太多了,清人阮元編的《皇清經(jīng)解》,到清末王先謙編的《續(xù)皇清經(jīng)解》,就收了多少書!真是汗牛充棟。如果是研究經(jīng)學,這些書都應參考??赡闳绻徊恳徊康乜?,不可能,書太多了,浩如煙海,你看不過來。但應該參考的不參考,就是孤陋寡聞。所以要知道怎么看,看哪些?哪些要泛讀,哪些要精讀?目錄學上已經(jīng)講得很多了。這是談文獻方面的博和專。

    還有,過去歷史學無所不包,古代屬于歷史學的學問,比如政治學、經(jīng)濟學、科技、思想等,現(xiàn)在都成了專門的學問,都要有所了解。此外,歷史學還有許多相鄰的學科,比如考古學,和解放前已大不一樣,解放后發(fā)掘的東西太多了。學習古代史,特別是先秦史,不借助考古學的發(fā)現(xiàn)是不行的。還有人類學,也不能不研究。還有民族學,中國有那么多少數(shù)民族,一點民族學不懂,是不行的。研究歷史,不能光研究漢族史,那不是中國史。寫中國史,各個民族都要寫進去。再如,古生物學、地質學都和中國上古史息息相關,也不能一點不了解。文獻里面如《尚書》、《詩經(jīng)》,還有許多古代文獻,都很難讀。當然如果是學現(xiàn)代史,情況可能會好些??芍袊鴼v史那么長,不能不研究。越古的書越難讀,《尚書》是最古的書,最難讀,韓愈就說:"殷盤周誥,佶屈聱牙"。唐人已經(jīng)感其難,我們又過了一千多年,讀起來就更難了,所以還要懂得古文字學、古聲韻學,因為許多字和現(xiàn)在不一樣,音義也不一樣。我上大學時,歷史系不開這些課,只有選修中文系的古文字學、聲韻學、甲骨學。甲骨文也很重要,搞商代歷史,不懂就不行。這些,都是基本功,都是工具,研究古史、古文獻,這些工具都要學點,學會怎樣利用。但有一點,學科這么多,學習起來,要學懂學深,哪一門學科搞起來都無窮無盡。比如說研究古文字學,我的導師唐蘭先生就研究了一輩子。對我們學歷史的來說,這些都是工具,要學會利用,基本懂一些,就要回來,要適可而止。要明確只是拿這個做工具,來研究歷史。也有的人學習基本功,樂而忘返,以致改變了自己的研究專業(yè)。

    所以說,研究歷史,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不學不行,因為歷史包含各個方面。學習的方法只能是一方面要廣,一方面要專。做學問如造金字塔,地基很小,就壘不高。所以,做學問,既要博,還要專。光博起來了,都是半瓶子醋,沒什么用處。當然如果不是做研究,博也不能說沒用,但用處不是很大。你知道,別人也知道,有什么用!所以要知道博就是為了專,不博專不深。博的目的,就是為了專,就是為了深入,是為了做研究,要創(chuàng)造新東西。博和專,是辯證的統(tǒng)一,這兩方面都得有,缺一不可。

    下面再談什么是科學研究,什么是論文?歷史科學研究是創(chuàng)造性的活動。那些不成系統(tǒng)的學習、無事實根據(jù)的臆說、或詭辯、或剿襲陳說等等,都夠不上說是"研究",必須對所根據(jù)的大批歷史資料,加以精密的審查、鑒別,去偽存真,排比分析,最后,用"已知"部分去求出尚未發(fā)現(xiàn)的"新知",借以擴大歷史科學的新領域,這才算是歷史科學的研究。歷史科學研究的成果主要表現(xiàn)為論文。什么是論文?有些人不要說是大學生,甚至到了研究生、博士生,有個別的人對這個問題還不是很清楚的。論文和一般讀物或是教科書不一樣,這一點要明確。所謂論文不是一般知識,而是這一學科內比較新的知識,要有創(chuàng)造性,要突破舊說。舊的說法,別人說了,大家都知道,你再說還有什么意義。所以,你的論文的結論要有新的知識,要有創(chuàng)見,哪怕是比舊說增加了一點,這才是論文的主要特征。一個人拿出自己的論文來,如果沒有創(chuàng)見,甚至一孔之見也沒有,那就不夠論文的標準。我們要審查一篇論文有多高的水平,審查合不合論文的標準,這一方面是很重要的。

    論文和教科書不一樣,一部教科書的任務是把已有的知識解釋清楚,比如歷史教科書,是把這一段歷史知識,清清楚楚地告訴要學的人,任務就達到了。所以一部教科書,知識全面,通俗易懂,它的任務就達到了,這是好的教科書。一部歷史教科書也許銷路很廣,很有群眾基礎,很有社會意義,對宣傳歷史起很大作用,但未必可稱之為學術論文,這一點要清楚。嚴格地講,這種寫作不能叫做科學研究,好的教科書,可能比一篇論文影響要大,比你解決一個小問題的論文價值要高。影響大,價值高,說明是好教科書,可是,它不是論文。論文和一般讀物不一樣,不然的話,論文的標準便沒有了。過去,抗戰(zhàn)期間,湯用彤先生對研究生講話,就曾發(fā)表過這種意見。湯先生說:"嚴格地說,只有資料,哪怕是豐富的資料,而沒有從中研究出創(chuàng)新的說法,這還不能算論文"。收集資料固然很重要,也是科學研究或寫論文的第一步,但還不是論文。

    王先生對治學的精彩論述使我們受益匪淺。先生學識淵博,不僅對先秦史用力甚勤,對社會史、民族史涉獵頗深,對史學史也很關注,曾寫過幾篇有份量的論文。于是我們請先生談一談對史學史這門學科的看法。先生欣然同意--

    我對史學史沒有系統(tǒng)、深入地進行研究,但史學史確是十分重要的學科。在概念上,"史學史"與"歷史"不同,與"史學"也不等同,"史學史"應當是"史學"發(fā)生、發(fā)展、變化的"歷史"。作為一個史學工作者,應當了解史學史的基本知識,了解史學發(fā)展的進程。對于中國史學史所研究的某些熱點問題、重要的人物及其著作,我有所關注,1962年在《文史哲》雜志上發(fā)表過《試論劉知幾是有神論者》一文。現(xiàn)在回憶那篇文章,好像是在學術界紀念劉知幾一千三百周年誕辰活動之后寫成的。劉知幾是中國歷史上偉大的史學家,這是大家都承認、無異辭的。但他畢竟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前封建時代的人物,有著時代的局限性。不能一說他好,就盡量地予以拔高。這種傾向有一個時期很流行,比如對歷史上農(nóng)民起義的領袖,歷代史書上一般都是誣蔑、貶斥,解放后史學界才改正過來,可是又往往矯枉過正,甚至連那時農(nóng)民起義領袖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事實也不予承認,將之拔高到不適當?shù)某潭?。同樣,對史學家劉知幾也多少出現(xiàn)了這種"矯枉過正",在紀念劉知幾一千三百周年誕辰的氣氛中,寫起文章來,有可能會"言過其實"。我個人審視劉知幾《史通》的有關議論,覺得他沒有在理論原則上懷疑和否定鬼神災異,只是批駁漢儒對災異的具體應驗解釋的不確,還算不上無神論者。這個觀點與學術界許多時賢的見解不同,問題還可以討論,但搞史學研究,就是要求各位學者有自己的獨立思考,才能推動史學在整體上的進一步發(fā)展。

    王先生已近望九之年,作為二十世紀中國史學發(fā)展的見證人之一,我們請先生對中國史學發(fā)展的前景作一展望,先生說--

    一代有一代的學術,學問一代勝一代,這是學問的發(fā)展規(guī)律。比如訓詁屬于漢學,在清代很突出。到了民國時候,又有古史辨派,解放以后又有馬列主義新的歷史科學。一代比一代有新的東西,這也看出歷史科學是在發(fā)展??墒俏覀兘^對不能低估過去,不能否定過去,新的成就是在過去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把過去否定,罵得一文錢不值,不行。如果沒有過去,肯定達不到現(xiàn)在這個水平。學問這個東西,后來居上,學如積薪嘛。社會一切問題都是這樣的,看問題要從發(fā)展上看,所以,歷史學的前進也是一代比一代高,一代比一代好,一代超過一代。學問研究還是得靠青年,歷史科學真正的締造者還是在青年一代人的身上,青年人才是今后歷史學的發(fā)展方向,所以寄希望于青年一代,一代勝一代呀。清人趙翼的詩:"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這是合乎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

    聽王先生談治學,是難得的享受。先生的治學,厚積薄發(fā),臻于化境,如同釀酒,愈久愈醇。王先生目前的寫作計劃里還有兩部書稿、多篇論文正等著他完成呢!王先生八十壽辰時曾作詩兩首以表心志:"八秩隆登底事為?一生跌蕩幾安危。文風不慣隨波轉,學海滔滔一釣垂。""虛度韶光八十秋,蕭蕭白發(fā)漸盈頭。前程尚有奔馳日,莫任余輝泛泛流。"我們由衷地祝愿王先生早日完成寫作計劃,為學界奉獻更多的傳世之作;我們也衷心地祝愿王先生身體健康,壽比南山。

    (原載《史學史研究》200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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