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難忘的采訪：江小燕盟員疫情捐款記
庚子之春，一場始料未及的疫情打亂了全國人民的工作和生活節(jié)奏。3月中旬，國內疫情初步平穩(wěn)，但人們的心情大多還處于“春寒料峭”之中。上海雖然近期面臨因海外華人大批歸國避疫而可能帶來的一點反彈風險，但因為上海市在整個疫情期間的管理和應對舉措有條不紊、張弛有度，所以漸入仲春的上海，顯得平靜而有活力，艷陽常有、桃紅柳綠。窗下小區(qū)的游樂場里，最近一周多來每天都有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3月17日，我接到民盟上海大學委員會主委秦鈉老師通知，要采訪一位疫情期間為武漢捐款六千元的退休盟員江老師。因為有課，所以約定在了周四采訪。今天上午10點鐘，在春光最明媚的時候，我撥通了江小燕老師的電話，但沒想到的是，這次預料中的簡短采訪，直到近一個小時候后才結束。放下電話，我開始帶著深深的感動在電腦上寫稿，心里洋溢著的明媚春光，簡直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亮和溫暖——這是一個普通人的光輝人性帶給我的感動和溫暖。
電話采訪是這樣開始的：
“您好，我是上大民盟的，秦主委告訴我您給武漢捐過款，讓我代表上大盟委來采訪一下您。”
“這個對我來說不算什么，是個小事情，我的本意是不值一寫。從1月25號開始，我就一直在關注疫情。想想看，武漢那邊的情況那么嚴重，我們能夠做點什么??？幾千塊錢，連小忙都幫不上，就只是一點心意……”
就這樣，我們通過電話在不知不覺間聊了很多，我也做了滿滿一張A4紙的速記。電話中江老師的聲音清亮、語音柔和，思維也顯得非常清晰，完全聽不出年齡感。打聽之后我才知道，江老師早于1993年就退休了；她出生于1939年，今年已經是耄耋之年。但電話里聽起來，這位老人家溫和、可愛、頭腦敏捷、談吐有據(jù)，并且聽出來她有著非常豐富的人生閱歷。于是，本來只是要采訪“優(yōu)秀事跡”、完成工作任務的我，關注點很快轉移到了對她個人的興趣上，好奇心驅使我有些“離題”地問了她很多情況，江老師也都坦誠相告；于是這位素昧平生、未曾謀面的退休盟員江老師，在我腦海中的形象就一點一滴地建立并豐富起來。
江小燕老師出生于書畫世家，父親就是一位優(yōu)秀畫家。江老師從小在良好的家庭教養(yǎng)下習畫、習書法、習古典文學，7歲開始學鋼琴，大學專業(yè)是中文系。江老師極愛古典文學；從上海大學美院退休前，江老師在上海交大出版社出版過一本中小學教材古詩插圖集，其中的插畫由江老師手繪，所配文字解說由她用毛筆小楷書寫。她還另外出版過一本古今中外名人格言集，也是她用小楷寫就。優(yōu)秀的家傳文化和深厚的人文素養(yǎng)，讓江老師淡泊沉靜、泰然從容，這樣的性格形象從電話中“傳真”到了我的腦海，連帶她滿頭銀發(fā)、精神矍鑠的外形印象。在我或許不夠恰當?shù)呐俑鶈柕紫?，得知了江老師終身未婚、一個人獨居。但她的生活卻非常充實，她說她從未感覺到無聊或無事可做，她說有三個無底洞填滿了她的時間，那就是：誦讀古典文學、作畫寫字、彈鋼琴。
其實電話剛打通后我就有點擔心采訪會不夠順利，因為江老師一開始就明確表示，她對于我要采訪她“優(yōu)秀事跡”心存不安，因為覺得捐款這件事情太小，實在不值一提。鑒于此，我只能在與江老師聊了半天閑天、完全打開她的話匣子后，再又回頭去詳細詢問她老人家捐那數(shù)千元善款的具休過程。江老師講到，由于她并不使用智能手機（并非因為年歲高、而是因為她覺得智能手機對個人信息不夠安全），所以她就沒法用手機方便地轉賬。捐款那天，她是從奉賢遠郊的家里，輾轉坐了幾次公交和地鐵，帶著現(xiàn)金來到姊妹華雪英家里，請華姊妹收了現(xiàn)金幫忙轉了帳（當天捐款兩千元，后來江老師又二次捐了四千元，前后共計六千元善款）。
我詳細詢問了江老師第一次捐款那天的行程才發(fā)現(xiàn)，她口中的“這件小事”，其實是花費了一整天時間來辦到的：早晨她需要趕上6：40的長途公交來上海市區(qū)，因為下一班車就是7點了，而她的老年公交卡在7-9點的時段里不能使用。為此江老師需要凌晨五點多就起床。等她來到市里、去銀行取好錢、趕到姊妹家、轉完善款后，就已經到了下午時分。江老師匆忙趕往那趟長途公交在上海市區(qū)的起點站，結果差了5分鐘沒能趕上16：35的車次。下一班就到17點了，而下午5-7點間她的老年公交卡也不能使用。于是江老師只能調整路線，換乘其他更遠更慢的長途公交回到奉賢。原本單程快兩個小時的路程，結果折騰了快三個小時才到家。江老師提及她到家后一看表，已經是晚上8點。
聽了江老師講述這個捐款過程，讓我大吃一驚：81歲高齡的江老師，為了給千里之外的武漢送去一點心意，居然花費了整整十五個小時來辦理這件事情，這對年輕人來講都是一次體力的考驗。她乘坐公交車來回走過的距離，算下來也要差不多一百公里，何況這還是在疫情期間！3月上旬的上海，像我這樣的中年人尚且不敢出門乘坐公交，那么江老師是不是不大清楚乘坐公交會有一定的感染風險？雖然這已經是十來天前的事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比較小心地提及了乘坐公交可能會有的風險。沒想到江老師對這個風險非常清楚、也非常認真。她說，公交車在地面上走，通風，所以相對安全；而且她都有問過公交司機，人家出車前都做過殺菌消毒工作，可以放心乘坐。言談中看出來，江老師對于上海市的疫情防控工作非常滿意和贊賞。她說前些天看到過消息，說上海只有300多例確診病例，這個數(shù)字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上海這么大的城市，組織工作做得太到位了！江老師說到，連她所在的奉賢遠郊，小區(qū)的進出管理都是非常嚴格的。管理和措施到位，這就是上?？梢詰?zhàn)勝疫情的保障。
因為擔心江老師年事已高、通話太久怕她會疲勞，所以在我們聊了近一個小時后，我只好結束采訪，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但這樣一次疫情期間的特殊的電話采訪，卻在我心中激起了片片漣漪。作為一個曾經在北京的媒體工作過六年、采訪過各界人士甚至大人物的新聞老兵，我卻唯獨在這一次采訪中深受感動，結束的時候感覺自己分明淚光閃爍，甚至連祝愿江老師健康長壽的話，都因為喉頭有點哽咽而說得有些艱難。面對這樣一位言語和心靈都非常質樸、但卻閃耀著人性之光輝的老媽媽，我是打心底里被她深深打動了。
江老師1993年以中級職稱退休。據(jù)我所知，這種情況下的退休金并不會很寬裕，尤其相對于上海的高物價而言。江老師也坦言，她并不是一個追求物質的人，平時生活都比較節(jié)儉。其實從她起早貪黑要趕上老年公交卡使用時段這個細節(jié)，就能看出她的節(jié)儉美德。她自己如此節(jié)儉，卻能夠為武漢捐出六千元，這筆錢對于一位依靠養(yǎng)老金生活的老人家而言，真心不算少！從這樣透著不平凡精神的舉動中，看得出來江老師是一位活得通透的可敬長輩——孤身生活的她，心里卻裝有他人、裝有社會，裝有對這個世界滿滿的愛。采訪結束前江老師說：“我退休后本來還是想再做事情的，但卻沒有機會做事。退休26年多來，我沒有給單位和社會再做什么貢獻，白白拿著退休金；所以今天我能做這么一點事情，是應該的，這就是我心底里的話。你要是寫報道，就把我這句話寫上去。”正是江老師的這份不俗境界，讓我深切感受到了她身上所具有的傳統(tǒng)美德，那就是中國傳統(tǒng)讀書人身上所具有的“士志于道”和“仁愛”精神。
電話里我驚嘆于江老師的身康體健和頭腦清晰。江老師于是告訴了我她的養(yǎng)生之道：平時非常注重飲食和健康，晚上從來不吃葷食。“孤身老人”這個詞匯，原本在我過去的觀念中，是讓人放心不下、甚至值得同情的。但健康、獨立、生活豐富多彩的江老師，卻完全顛覆了我的刻板印象。這樣一位對社會曾經做過貢獻、到耄耋之年仍舊在為社會盡自己一份心力的老人家，實在讓人發(fā)自內心地感到可敬可佩。今年恰逢我最崇敬的中國啟蒙思想家嚴復先生逝世120周年，恰好最近我也在一直思考嚴復先賢當年所提的社會進步之關鍵：一定要有民智、民德、民力都得到長足提升的國民。而在今天的采訪中，電話線那端跟我和風絮語交談的江老師，讓我分明感覺到，她就是這樣一位集智慧、美德、社會關懷和強健體魄于一身的完美國民之典范。
感謝這個原本只被我當作工作任務的電話采訪，它讓我意外發(fā)現(xiàn)并領略了一位老人家那極其美好和富饒的心靈花園。在電話中戀戀不舍跟江老師告辭之際，我跟她相約：等到疫情過去、等到風清日麗的九九重陽節(jié)，我們一定要在上大民盟的重陽敬老活動上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