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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色 浪 漫

70周年征文

來源:中國民主同盟網(wǎng)站 日期:2019-08-09

民盟西安市委王瑞
一、崇拜與敬仰
我有一個極有“學問”的奶奶。兒時,聽奶奶講故事是樁極有趣的事兒。奶奶識字不多,故事卻講得生動。故事里講的大都是奶奶自己的“天文地理”和“人文歷史”。
入學后每天早晨都要在校參加升國旗奏國歌的儀式,每次我都會站得筆直筆直的。這是奶奶教我的:對國歌、國旗要敬仰,因為國旗上染有革命先輩們的鮮血!
我入隊了,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鮮艷、美麗、光榮。我摟著奶奶的脖子,給她背誦我入隊時許下的誓言:“我熱愛中國共產(chǎn)黨、熱愛祖國、熱愛人民-------要為共產(chǎn)主義貢獻力量”!奶奶久久地撫摸著我胸前的紅領巾,若有所思的眼中泛著淚花:歲月里那一桿繡著“東塔寺英雄連”的紅旗,仍然飄揚在奶奶的思緒里------”。
二、老家那些年
距徐州60里的東塔寺村,是奶奶的老家。
早年去徐州唯一的一條路,便是村北那條寬不足5米的土路。來往的人多了,村里的地界不斷擴大,偐如小城鎮(zhèn)一般。后來離此地3里地的王子集通了大路,去徐州也就少有人繞東塔寺了。市面也就日益趨冷了。
但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清冷自有清冷的妙處。當年,小鬼子看上了這地方,“八嘎、八嘎”的來村里擺譜兒,凡是能入眼的,無論是吃的,用的以及“花姑娘”,統(tǒng)統(tǒng)掠了去。誰不服,一概以私通“八路”的罪名,全部“死啦死啦的”!
終于那年來了幫不說“八嘎”的“國軍”,也不搶東西,進了村只是開會,國家大事如何如何,說的悲壯,然后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所有“匹夫”都速速將吃喝穿戴以及種種,統(tǒng)統(tǒng)拿來支援“國軍”救國,如有不從,就有了“通共”的嫌疑。凡是“通共”的一律槍斃!比鬼子“死啦死啦的”干脆多了。
這一次,又有隊伍來了。不搶東西,也不開會,還不進房舍,只圍坐在打谷場上支鍋做飯。沒讓“匹夫”們出糧,也沒讓“匹夫”們供物。見了男女“匹夫”,一律笑盈盈的,怪討人喜。這就是鬼子、“國軍”為之頭痛的“共軍”。
孩子們在打谷場上撒歡,他們拍著大巴掌助長著孩子們的“瘋”勁。大伙兒慢慢圍攏過去,和“共軍”天南地北的聊,象失散多年的兄弟。飯得了,隊伍開飯,沒忘記給“匹夫”們端飯送湯,大鍋里香噴噴的鍋巴被孩子們搶食一空。
不知是誰編了幾句上口的詞,供孩子們吟:“鬼子是強盜,“國軍”是老爺,“共軍”是兄弟”。沒多久,十里八鄉(xiāng)傳誦開了,甚至還傳進了“國軍”的兵營,鬧得當兵的都撇了老爺,找兄弟去了。
三、奶奶的家事
1948年,時入深秋,天陰沉得象口黑鍋,扣在了了無生機的荒原上。要打仗了,遠處有炮聲。駐在村里的解放軍,除留下幾名村干部和一名小戰(zhàn)士以外,全部集結待命去了。
這天,奶奶心里惦記著姐姐,便和爺爺一起抱著孩子去姨奶家探望。姨奶住在打谷場東邊的一處茅屋,離奶奶家約摸一袋煙功夫的行程。奶奶那年19歲,爺爺大她6歲,爺爺屬于“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那一種。奶奶機靈,人送外號“小辣椒”,和姨奶并列為“村花”??梢棠逃行┎恍?,那年去徐州闖,沒曾想兩年后回來便“癡”了,還是個“花癡”。嘴里時不時地來兩句謠詞:“國民黨的兵,不是個好東西,把我拉進么高粱地------”。這兩年她在外干了些什么,沒人想知道,只認她是個“癡”子,繞著走就得了。
到了姨奶家,門開著,凌亂的屋內(nèi)并沒有人,奶奶正納悶,卻聽到屋外女人的調(diào)笑聲,“寶貝,過來,讓老娘抱抱喂你奶吃------”,正是姨奶,她正在攆著一位小戰(zhàn)士。小戰(zhàn)士滿臉通紅,一臉無奈地躲她。奶奶見狀,正要上前阻止,忽聽得天空傳來飛機的“嗡嗡”聲,“不好,國民黨飛機”!,奶奶邊喊著邊讓爺爺抱孩子到里屋躲藏,她快步?jīng)_到姨奶跟前,拉著她就往回跑??梢棠虙昝摿四棠痰氖?,朝著飛機狂奔。那小戰(zhàn)士見狀沖了過去,飛機朝打谷場掃射了,小戰(zhàn)士猛地撲倒奶奶,他肩部中了彈,鮮血染紅了上衣,奶奶呼喚著昏迷的小戰(zhàn)士------鄉(xiāng)親們來了,幫襯著把小戰(zhàn)士抬進了茅屋。
奶奶去找姐姐,看見姐姐蜷伏在打谷場西邊的石盤旁。姨奶是沖著飛機去的,把兩只手掌的大拇指翹起,伸直食指,屈緊其它三根指頭,象兩把“槍”。她高舉著這兩把“槍”,對準飛機嘴里發(fā)出“嘟嘟嘟”槍的射擊聲,勇敢地與飛機“作戰(zhàn)”!她也許想復仇,復那被“拉進高粱地”的仇,或者是-------她中彈了!“國軍”飛機打爛了她高聳的胸,她臉面還在,這一刻嫵媚的象靜美的秋月。
姨奶象勇士般走了,救奶奶的小戰(zhàn)士在姨奶房子里養(yǎng)傷,爺爺和奶奶照看著他。
這些天,遠處的炮聲密集起來,前線戰(zhàn)事已開,村民們自發(fā)地組織起支前隊伍,利用當?shù)靥赜械男—気嗆囃熬€送軍需。
四、浪漫“小辣椒”
那天,村干部來了,叮囑爺爺和奶奶一定要好好照料小戰(zhàn)士,有什么困難去村里找他解決。這時爺爺突然大聲說道:“是男人就該上前線,我不能不去”!向來憨厚的爺爺這時卻認真起來。村干部拍著爺爺?shù)募绨蛐χf:“你走,孩子,傷員怎么辦”?“讓他去吧,這里有我”!奶奶發(fā)了話,爺爺便隨著村里的漢子們往前面去了。
小戰(zhàn)士還下不了床,爺爺一走,奶奶突然惶恐起來,由于不安看小戰(zhàn)士的眼神也迷亂了許多。
這天上午,奶奶在外屋給孩子喂奶,聽到里間小戰(zhàn)士的咳嗽聲,奶奶心里突然的愧疚起來:小戰(zhàn)士為了救我,受了這么重的傷,我卻不能為他------奶奶望著懷里吃著奶漸漸睡去的孩子,突然心頭一熱:“奶水營養(yǎng)好,何不讓小戰(zhàn)士-----”奶奶有些心慌,臉上熱辣辣的,輕輕放下孩子,把乳房對著一只小碗,擠出了半碗奶汁,端著碗坐在了小戰(zhàn)士床前,略顯笨拙地給小戰(zhàn)士喂了下去。她沒有馬上離開,只是深情地望著已經(jīng)睡去的小戰(zhàn)士,從未有過的沖動讓她有些魂不守舍。她俯下身吻了一下小戰(zhàn)士的額頭,便心慌意亂地逃了出來。
這些日子,她如法炮制,自覺無法收斂。她已不再把小戰(zhàn)士當外人,雖然小戰(zhàn)士未必那么明白,這她不管!
有一天,村干部領了兩男人進屋,對奶奶說,部隊在王子集建起了戰(zhàn)地醫(yī)院,把小戰(zhàn)士接過去繼續(xù)治療。
奶奶聽不見干部說什么,直愣愣地望著兩人把小戰(zhàn)士抬上擔架。突然她猛地抓住了擔架,淚眼婆娑地緊盯著小戰(zhàn)士的眼睛,雙方眼里那種不舍之情充斥著兩人每一根神經(jīng)---------奶奶沒說話,只是在門外發(fā)呆,她突然感到孤獨,她不知道她現(xiàn)在該怎么做才能不把這一別變得那么遙遠---------
五、血染的風采
前方,炮火、炸彈爆燃的火海吞噬著大地。肢體在烈焰中被烤的“吱吱”作響,生與死在這一刻都已變得毫無意義。
可就在這煉獄般兇險的火海里,在這能融化鋼鐵的烈焰中,仿佛有獨輪車那“嘎吱”聲傳來,火光里隱約有他們的身影蹣跚著向前!敵機瘋了,對支前隊輪番轟炸。肢體在炸彈的爆炸聲中被撕裂。血肉橫飛的血光中有我的爺爺,頭發(fā)燒光了,臉皮已被燒焦,墨黑的臉面露出“兩道堅毅的目光”,噴血的嘴嘶喊著!又一次的爆燃,著了火的爺爺撲在了小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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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干部又一次來了,后面還有兩名解放軍戰(zhàn)士,“悲憤”在他們的臉上寫著。奶奶害怕起來,望著他們,不詳?shù)念A感油然而生,是丈夫?是小戰(zhàn)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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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東塔寺支前隊全體陣亡。但是那獨輪車的“嘎吱”聲不會斷!西塔寺百姓上去了!北塔寺百姓上去了!南塔寺百姓也上去了!全戰(zhàn)區(qū)的老百姓都上去了!那是咆哮的黃河!那是震天的驚雷!
陳毅元帥不無感慨地說:“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人民群眾用小車推出來的”!
為紀念東塔寺的壯士們,部隊決定把駐村連隊命名為“東塔寺英雄連”,由奶奶和幾個姐妹共同把這六個大字繡在了紅旗上。
六、還想說幾句
這面紅旗引領著這支連隊過長江、攻南京、戰(zhàn)上海,一路到了黃浦江畔。
那位小戰(zhàn)士在上海解放的最后一刻,倒在了四川路橋上。沒有人告訴奶奶,誰都不愿意去阻斷奶奶對浪漫的期待。
說這些,只為了讓我們不要忘卻那些已經(jīng)被我們忘卻或正在被我們忘卻的故事和故人。
聽奶奶的話,到了什么時候,升國旗、奏國歌的那一刻,永遠不要忘了要站得筆直筆直!

責任編輯:李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