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半農(nóng)“五四”時創(chuàng)造了“她”字,頗具婦女解放意味——以前總把女人置于男人羽翼之下,第三人稱籠統(tǒng)地叫“他”;而有了“她”,便立顯獨立。劉先生這個功勞,咱們一直記著。劉算半個文字學家,他造的這字,同時是一個詞,大家認可。他也開創(chuàng)了近代名人造字造詞的先河。
夏衍在《懶尋舊夢錄》中說:“不久前胡愈之問我,你是不是在桂林‘造’了一個 ‘搞’字?我承認,這是我根據(jù)實際需要而試用的,但不久,這個一般字典上沒有的新字,就被其他報刊接受了。”其實《康熙字典》即收有“搞”字,只是讀音和詞義跟夏衍的“搞”不一樣。夏是劇作家、報人,將“搞”現(xiàn)代化,有創(chuàng)意,上世紀40年代以降,廣為應(yīng)用,凡“做”均可替代為“搞”,也是功績。
是的,并非誰都有資格造字造詞。而一些影響深遠的新詞,總是與創(chuàng)造者的功績密不可分的。
“社區(qū)”這個如今頗為常用的詞,由英文譯來,譯者為社會學元老費孝通?!顿M孝通文集》第5卷載:“當初,Community 這個詞介紹到中國的時候,譯做‘地方社會'。偶然間,我想到了‘社區(qū)'這兩個字樣,最后大家援用了,慢慢流行。這就是‘社區(qū)'一詞的由來。” 社,有麇集意味,區(qū),是一個范圍,二者合稱,表示社會學意義上的人文居住區(qū),十分恰切。
“社區(qū)”一詞,雖然在上世紀30年代“大家援用”過,但是后來社會學被打成“資產(chǎn)階級學科”,取消了,作為社會學范疇的這個詞,便很少被使用。到了1984年,民政部在漳州會議上提出“社區(qū)服務(wù)”命題,“社區(qū)”才重新流行開來。2000年11月,中央發(fā)了推進社區(qū)建設(shè)文件,“社區(qū)”一詞在中國已跳出了社會學研究層面,成為與人民群眾息息相關(guān)的生活實體,乃至了解中國,須先從解剖中國的一個個社區(qū)入手。而沒有費孝通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學研究,則沒有“社區(qū)”這個詞。
如今很多關(guān)系公民權(quán)利和群眾生活的大事,都在社區(qū)解決。社區(qū),也體現(xiàn)著價值觀和生活方式。聽說過所謂“高尚社區(qū)”嗎?那是富豪們的居住地。咱們忌說“貧民窟”,但是有一個漂亮詞組,叫“都市里的鄉(xiāng)村”,怪有詩意嘛。這一富一貧走向兩極,可不是費孝通所追求的。他的愿景是:諸層人等,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錢學森新近逝世。“中國航天四老”之一任新民回憶說,過去說到航天,大家用得較多的詞,是“空間技術(shù)”,也有叫“航空”的。錢學森說:“航空是在空氣里飛。火箭已經(jīng)在空氣上面了,怎么還叫航空呢。”錢老從毛詩“巡天遙看一千河”得到啟示,于上世紀60年代首創(chuàng)了“航天”一詞。一開始,大家對這個詞略有爭議,后來全國人大批準成立航天部,“航天”便成為通行叫法。錢學森以其在該領(lǐng)域開拓性貢獻,被稱為“中國航天之父”。
“導彈”一詞,也是錢學森首創(chuàng)。任新民說,上世紀50年代,有人管導彈系統(tǒng)叫“控制系統(tǒng)”,錢學森發(fā)明“導彈”這個詞,很多專家不贊成。后來大家漸覺“導”字極為傳神——將彈“導”往哪兒,它就聽話地飛向哪兒,可不是“導彈”嗎!“導彈”于是進入“正統(tǒng)”漢語詞匯,引領(lǐng)中國科學家攀登空間技術(shù)高峰的首屈一指導彈專家錢學森,理所當然地被稱為“導彈之父”。
本人在關(guān)于翻譯的一本書里看到,“激光”一詞,也是錢學森自西文譯來,臺灣稱之為“鐳射”,兩者各有神妙之處。
名為實之表,正是費孝通、錢學森等優(yōu)秀人物,在各自領(lǐng)域的研究成果和偉大功勛,才使他們創(chuàng)造的新詞,熠熠生輝,也讓后來的人在使用這些詞匯時,永不忘記他們的卓越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