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兩則“二戰(zhàn)”時期歐洲的故事。
盟軍反攻進入德國,萊茵河流域許多城市遭罹炮火,陷入火海。然而,海德堡卻幸免于難。原來,海德堡有座海德堡大學。這所創(chuàng)建于1386年的大學是德國最古老的高等學府,校園群星璀璨,誕生過許許多多的科學家、哲學家和文學家,號稱“出此校門,便無學問”。這里是人類文明的殿堂。
炮火也敬畏知識、敬畏文明。
同樣是在德國,在當時的科隆,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每晚棲身在科隆大教堂地下甬道。“二戰(zhàn)”后期,盟軍決定轟炸德軍西線據(jù)點科隆。流浪漢們自知無力保護大教堂,遂決定將教堂珍貴的彩色玻璃畫拆卸保存起來留給后人。就在快要拆到塔頂時,盟軍轟炸機呼嘯而至。然而,他們毫不畏懼,仍繼續(xù)拆卸,盡管數(shù)人僅綁一根繩子,整個身子全懸在塔外,轟炸機則近在咫尺。奇跡發(fā)生了,轟炸行動結(jié)束后,整個科隆被夷為平地,只有大教堂依然聳立。
這是炮火敬畏不顧生死的拼命精神。
再看一則“反例”。1945年,納粹德國撤退巴黎時,希特勒曾下令炸毀塞納河上的所有橋梁。但德軍總司令違抗軍令,面對著與城市交相輝映的、橋梁建筑史上的輝煌杰作,他的心顫栗了。
如今,幾十座優(yōu)美雅致的橋梁依然橫跨在塞納河上,繼續(xù)閃耀著巴黎的榮光;萊茵河畔,海德堡依然沐浴在寧靜、安詳?shù)墓廨x中,繼續(xù)貢獻著學問和理想;莊嚴典雅的科隆大教堂依然作為歐洲文化傳統(tǒng)的見證聳立在科隆市中心,為民眾的信仰提供精神力量。
瞧,象征野蠻的炮火也有所敬畏。
炮火的敬畏實則是人的敬畏。
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也有許多敬畏,也說一個故事。我國傳統(tǒng)的秤是由秤桿和秤砣構(gòu)成的。秤桿稱作“衡”,秤砣也叫“權(quán)”。秤桿上刻有13顆星花,定為13兩一斤。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又添加“福祿壽”三星,改成16兩一斤。秤桿上的秤星必須是白色或黃色,不能用黑色,比喻做生意不能黑心。第一顆星叫“定盤星”,表示公平、公正。如果給人短斤少兩則損陰德,少一兩叫“損福”,少二兩叫“傷祿”,少三兩叫“折壽”,以此警示人們做生意要誠實。秤的這種設(shè)計,就是為了讓人產(chǎn)生敬畏。
傳統(tǒng)中,民間的敬畏確實很多。諸如賭咒發(fā)誓中的“天打雷劈”,就是緣于對代表正義和權(quán)威的天神、雷鳴的敬畏。
對文明的敬畏,對正義的敬畏,以及對精神力量的敬畏,都凸現(xiàn)了人內(nèi)心深處應(yīng)有的敬仰和畏懼。
人,應(yīng)該有所敬畏。有敬畏,才有害怕;有敬畏,才有約束。
然而,也有人不以為然。他們“無所畏懼”地蔑視文明、唾棄正義,對精神力量和天地良心更是不屑一顧。于是,他們無所顧忌,恣意妄為。
做生意的,有的視坑蒙拐騙為能事,詐騙居然能夠編出劇本并按照劇本一路“演”出來,甚至連致人死命的假酒假藥都敢生產(chǎn)。
做官的,有的為了所謂的經(jīng)濟發(fā)展或城市改造,筆一劃、手一揮,將歷史街區(qū)、文物古跡嘩啦啦推倒、鏟平。在開發(fā)的聒噪和城市的擴張中,將歷史古跡、文化脈絡(luò)一車撞倒、一鏟割斷,然后再造仿古街區(qū),建造假古跡。
有些則自視甚高,事業(yè)上平步青云,便認為是自己能力出眾,或是靠“官場阿爹”提攜,并非組織培養(yǎng)。一旦原地踏步,便覺得自己“明珠暗投”,組織“有眼不識泰山”,或者自暴自棄,或者自甘墮落,肆無忌憚地撈錢獵色。
凡此,都是對歷史、對文化、對組織、對法紀缺乏敬畏之心。自然,毫無敬畏之心的人,往往是“天欲其亡,必使其狂”。誠如明代大儒方孝孺所說,“有所畏者,其家必齊;無所畏者,必怠其暌”。
同處明代的名臣張居正則說過這么一句話:“志成于懼,而荒于怠。懼則思,思則通微;懼則慎,慎則不敗。”
末了,再引一個故事。
明太祖朱元璋曾問群臣:“天下何人快活?”有說功成名就的,有說金榜題名的,還有說富甲天下的,等等,太祖均不置可否。大臣萬綱答曰:“畏法度者快活!”此言一出,眾皆愕然,唯太祖大悅而夸,稱其見解“甚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