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57年夏天,病重的漢文帝知道自己即將離世,于是向身邊人口授遺詔,詔令薄葬,旨在以身作則,糾正當時盛行的厚葬之風。在遺詔中,他指出死亡是自然現(xiàn)象,“厚葬”“重服”有弊無利,強調(diào)不以自己的喪事騷擾吏民。天下吏民祭奠三天后就可以脫掉喪服,不禁止百姓婚嫁、祭祀、宴飲,不要用車馬、兵器送葬,夫人以下嬪妃均遣歸。
漢文帝一生發(fā)布過很多詔書,僅有這份臨終遺詔與廢除肉刑詔書被完整地載入史冊,足見其價值重大。史書記載,文帝生前“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漢文帝霸陵坐落在今陜西西安,它依山起陵,墓室開鑿于山崖中,沒有封土。歷年出土的文物印證史書所載屬實,除了瓦器,尚未發(fā)現(xiàn)金銀等珍寶器物。這樣簡樸的陵墓,在兩漢至今2000余年的帝陵中絕無僅有。
除了陵墓簡樸、喪事從簡,漢文帝生前的生活也極其儉樸。他在位20多年,沒有新建宮室苑囿,服飾車馬也久不更新。他曾想建造一座露臺,召工匠測算,造價約百金。他驚嘆道:“百金,中人十家之產(chǎn)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于是放棄了建造露臺的計劃。
1972年,考古工作者發(fā)掘長沙馬王堆漢墓一號墓,出土了漆器、竹簡、陶器、木俑等文物,其中一件素紗褝衣令人嘆為觀止。這件直裾素紗褝衣用紗料制成,薄如蟬翼,輕如煙霧,僅有49克重,至今仍是世界上最輕的衣服,即使在科技高度發(fā)達的今天也難以超越。據(jù)考證,這件衣服的主人名叫辛追,是西漢初期長沙國丞相利蒼的妻子。素紗褝衣正是漢文帝時期能工巧匠的杰作,盡管它流行于達官貴人之間,可是貴為天子的漢文帝卻未曾享用它。漢文帝拒絕華貴衣著,一直穿著黑色粗絲做的衣服;他最寵愛的妃子慎夫人為了節(jié)省布料,也不穿貴族婦女流行的曳地裙服,所使用的帷帳都很樸素。正是由于漢文帝的躬身垂范,宮中形成節(jié)儉風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漢文帝意識到帝王不能貪圖享受,若奢靡浮華,必勞民傷財。他深刻地認識到,“農(nóng),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他多次勸課農(nóng)桑,減免租稅,且親為表率,下詔恢復帝王親耕籍田、皇后親桑的禮儀,以表示對農(nóng)耕的提倡。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百姓努力耕作,日漸富庶。漢文帝去世后,漢景帝秉持父親的執(zhí)政理念,奉行“與民休息”政策,在他們治下,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人民安樂,史稱“文景之治”。
史書這樣描述“文景之治”:如果沒有遇到水旱災害,人民家家豐衣足食。城鄉(xiāng)糧倉都裝滿了糧食,府庫儲藏了大量財物。京城國庫的錢數(shù)以億計,因長期不用,串錢的繩子都腐朽了,以致無法計數(shù)。太倉堆滿了糧食,有的因為沒有地方存放,只好放在外面,以致腐爛不可食。普通百姓也可以騎馬出行,田野之間更是馬匹成群。地位卑賤的看門人都能吃上小米和肉,官吏由于輕閑,就忙著生養(yǎng)孩子。人人自愛而怕犯法,都以行義為先。
班固在《漢書》中評述:“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yè),五六十載之間,至于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文景盛世是漢文帝親手締造,除了施政方略,也與他崇尚節(jié)儉密不可分。按古代謚法,“道德博聞曰文”。漢文帝謚號為文,當之無愧。司馬光評價漢文帝:“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nèi)安寧,家給人足,后世鮮能及之。”
節(jié)儉,其反義詞是奢侈。作為帝王,若不注意節(jié)儉,貪圖奢侈生活,后果會非常嚴重。歷史為我們提供了確鑿而生動的案例,譬如東漢靈帝,驕奢淫逸,通過賣官鬻爵斂財供自己享樂,致使王朝急劇衰落,危機四伏。隋煬帝窮奢極欲,好大喜功,透支國力,弄得民不聊生,終致身死國滅。宋徽宗追求奢侈生活,從南方采辦“花石綱”,在京城興建“艮岳”,勞民傷財,加上政治腐敗,斷送了北宋江山。
李商隱在《詠史》中感嘆:“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誠哉斯言,精辟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