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與一位80歲的老教授聊起童年,搞了大半輩子土木工程研究的他,眼睛陡然亮起來,像突然打開了閘門,儲藏在心頭的那些童年趣事,立刻爭搶著奔涌而出,挾著無法掩飾的興奮和驕傲。

小時候,他生活在東北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村邊有一條無名小河,小河四五米寬,沒有多長,河水最深處也不過一米。他經(jīng)常在河里或河邊不知疲憊地折騰:一會兒練狗刨,一會兒練蛙泳,一會兒和小伙伴們打水仗……也釣過魚,捉過泥鰍,追過野鴨子,挖過黑泥,修過攔蝌蚪的堤壩,曾躺在河邊松軟的草地上,一邊嗅著泥土的芳香,一邊悠然地看白云時聚時散,聽翠鳥在柳叢中歡鳴……

老教授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童年的那方小天地,又走進(jìn)了那些老電影般生動的畫面中。到了冬天,小河結(jié)了厚厚的冰,他便跟小伙伴們在冰面上抽冰尜、滑爬犁,還鑿過冰窟窿,掏出里層的冰塊,先放嘴里舔一舔,再嘎吱嘎吱地一頓猛嚼,那種冰爽蕩胸的感覺真是無法形容。

就像魯迅先生無限懷戀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老教授念念不忘的那條小河,也是他童年的樂園,承載了他太多的童真童趣。他說:“真的很神奇,那樣狹小的一片天地,在我孩童時的眼睛里,竟是一個偌大的世界,我如此快樂地徜徉其中,那么多幸福的情景,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

我感嘆道:“在爛漫的童年里,一塊不起眼的小地方,因為有過歡喜的投入,有過忘我的沉浸,不知不覺間,經(jīng)光陰的沉淀,經(jīng)一遍遍懷戀的撫摸,就變成了一個闊大的世界。”

蘇東坡曾言:“天真爛漫是吾師。”擁有一顆爛漫的童心,即便是一塊巴掌大的池塘,也可以內(nèi)蘊(yùn)深厚,精彩紛呈,能夠收存變幻不息的天光云影,激起一個少年疊生的好奇和連綿的熱忱,由此獲得回味無窮的記憶。

兒時的我,特別喜歡玩的地方,是祖父屋后的小菜園。一年四季,我流連于那不足半畝的小菜園中。冬日,我會跟在祖父身后,給那李子樹纏上防寒的草繩,給菜窖加蓋保暖的稻草。早春2月,殘雪尚未融盡,綠油油的小草就冒頭了。果樹枝頭剛露出芽苞,心里便有了開花結(jié)果的期盼。到了夏秋時節(jié),我更喜歡走進(jìn)菜園了,摘一根黃瓜,拔一個水蘿卜,揪兩個菇娘兒,采一捧櫻桃,也會掐一段蔥葉放嘴里,或敲敲未熟的西瓜……小菜園就像一個百寶箱,似乎我只需一彎腰,就能抓到一大堆好東西。

我也曾拿一把小鐵鏟,鏟掉混進(jìn)菠菜堆的野草,曾大膽地去捉白菜葉上的青蟲,曾好奇向日葵的大圓頭整日追隨太陽累否,曾驚訝花生為何把果實埋在泥里。小菜園成了我的游樂場,開了我的眼界,長了我的知識,給了我數(shù)不清的快樂……那么多年過去了,每一次回想,心頭仍會蕩起愜意的漣漪。

一位自幼便被困在輪椅上的作家,極少出遠(yuǎn)門,在家中僅有兩平方米的陽臺上,她專注地聽風(fēng)聲雨聲,注視枝頭葉綠葉黃,鼎沸的市聲穿窗而入,忙碌的人們來來去去。她說自己生活的空間雖然狹小,卻足夠她成長,足夠她放飛想象和不停地寫作。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她仰望璀璨星空,欣賞奇妙的玻璃花,目送一群瓢蟲的聚集與散去,驀然發(fā)覺那棵鐵樹居然在某個清晨開花了……俯仰之間,她就輕松地欣賞到了大千世界里的美妙風(fēng)光。

正如《菜根譚》中所言,“斗室中,萬慮都捐”。居室雖小,卻能通往遼闊的世界,倘能拋卻心中的煩惱,將歡喜的目光投向身邊凡俗的景、物、人、事,便自有許多歡悅的發(fā)現(xiàn),自有許多幸福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