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武漢13歲少年黃藝博而言,不久前的那場圍觀或許令他終生很受傷。據媒體報道,黃藝博兩三歲開始看《新聞聯(lián)播》,7歲開始堅持每天讀《人民日報》、《參考消息》,如今已在全國重要報刊上發(fā)表過百余篇文章,并將近3000元稿費和變賣廢品賺來的零花錢都用于資助孤寡老人。身為少先隊武漢市副總隊長的黃藝博不僅擁有多項榮譽稱號,而且還被創(chuàng)造性地授予了“五道杠”袖標。但是這樣一個似乎十分完美的優(yōu)秀少年形象,卻引發(fā)了如潮質疑。
公允而言,讓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有失厚道。但同樣可以理解,黃藝博過于早熟、老到的“政治神童”軌跡,的確超越了人們正常的想象力。黃藝博博客中的“為萬世開太平”之類的豪言壯語,以及戴著“五道杠”的若干“小官員”模樣“工作照”,不能不讓人產生違拗天性、喪失童真的深深擔憂。而那些尖銳的批評乃至尖刻的嘲弄,更多指向的也并非作為個體的黃藝博,而是滋生“黃藝博現(xiàn)象”的社會土壤、價值取向、教育體制等等。
當一個社會還固守著“政治正確”、榮譽封賞的畸型評價和競爭體系,而不是著力激活孩子的興趣潛能和鮮活個性,當一個地方試圖用“五道杠”式的夸張手法在孩子群體中制造等級制度、“啟蒙”官場意識,而不是注重培育其平等意識、健康人格,“黃藝博現(xiàn)象”乃必然產物。從這個角度而言,黃藝博并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只是一個被動卷入其中、童年“被消失”的犧牲品。
不少批評者認為,黃藝博本是白紙一張,是其父母在他身上強加了過多的家長意志和功利欲望,一心想把孩子打造成“政治神童”和“天才少年”,以此通向無量的前程和遠大的仕途。但家庭教育的功利化又何嘗是黃家的專利?在很大程度上,對黃藝博的圍觀不乏葉公好龍式的心態(tài),許多對黃藝博極盡嘲諷的討伐者,潛意識里或許很盼望自己家里也誕生一個黃藝博,因為這樣的“天才少年”意味著上了多重保險,在未來的競爭中能夠脫穎而出,成為出人頭地的社會精英。這足以解釋,為何有那么多家長一面對奧數(shù)班、“特長班”之類深惡痛絕,一面又不遺余力地驅趕孩子跳入這些火坑,蓋因在功利型教育體制與社會價值觀的合謀下,投奔畸型成才路徑而非呵護孩子快樂成長,成了幾乎人人難以免俗的別無選擇。從這個角度而言,黃藝博同樣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無數(shù)在“奧數(shù)班”、“特長班”中掙扎的孩子,其失真的童年并無兩致。
應當看到,黃藝博關心時事并無過錯,資助孤寡老人之類的善舉也難能可貴,但如果因此上綱上線到“關注民生”之類的高度,或者以“五道杠”作為激勵的籌碼,誘發(fā)的恐怕只能是追逐虛榮和功名的欲望。人們更希望,這樣的關懷和善舉應當自然發(fā)端于本真的童心,而又漸漸發(fā)育為成熟的公民意識。正因此,與其渲染黃藝博式的“政治先覺”和“天才傳奇”,不如鼓勵孩子們從天性、興趣與愛好出發(fā),從身邊小事做起,潛移默化地推行公民教育,讓所有孩子都成長為心智健全、人格獨立、友善互愛、正直誠實、擔當責任的合格公民群體。在此,不妨也來圍觀一下一位幾乎與黃藝博同時進入公眾視野、名叫陳逸華的廣州高一學生,由于當?shù)氐牡罔F翻修計劃有浪費公共資金之嫌,陳逸華上街舉牌收集市民簽名,發(fā)出質疑,最終促使地鐵公司主動與他約見,作出回應,一“舉”成為人們心目中的公民英雄。
我們的社會,究竟應當如何為孩子們提供一個更加良善、更富人性的成長和教育環(huán)境?未來的中國,究竟需要黃藝博式的“政治神童”還是陳逸華式的“少年公民”……這些問題并不輕松,卻是必須思考并找出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