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兩樣的架子”,咱們瞧:一大官作報告,八面威風,口吐蓮花,這“主義”那“信念”,叫人感覺這人情操何其高尚,心靈多么澄澈——是為“一樣”;沒過兩日,此人突然落馬,原來他是個貪贓枉法、道德敗壞的大混蛋——是為“另一樣”。
魯迅之筆,如解剖刀,把這類人的靈魂剔析得纖毫畢現(xiàn)。您瞧:那班貪官躋身精英階層,位高權(quán)重,手握國計民生大事項,乃“上等人”無疑。這些官兒的“神”、“宗教”和“傳統(tǒng)的權(quán)威”,理論上當然不是玉帝、菩薩,不是儒釋道或彌賽亞和安拉,而是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科學發(fā)展觀,以及中國夢,等等。而他們對于馬克思主義種種所持態(tài)度也肯定是“怕”和“利用”。只因他們是“善于變化,毫無特操”的,所以“總是擺出和內(nèi)心兩樣的架子來”。一人兩制——內(nèi)心齷齪無恥,架子輝煌亮麗,貌似渾然一體,實則涇渭分明。
克爾凱郭爾說,信仰實際上是“最困難的事情”,因為“信仰以棄絕為前提”。你信馬克思主義,信為人民服務,那是要付出、奮斗,甚至犧牲性命。一個緊盯著權(quán)勢、金錢、美女之人,眼中“永遠只能看見物質(zhì)的閃光”(魯迅語),可以說只有私欲而無節(jié)操,即是無信仰之人。在他們身上,只有關(guān)于信仰的言說,而這言說是用以掩飾內(nèi)心和蒙人的。既欲掩飾和欺騙,則必然“做戲”。誠如魯迅在《宣傳與做戲》一文里說:“中國人的國民性之一,便是‘做戲’。”一般人做做戲也罷了;高官們做戲貽害無窮。他們給人以假象,居然可以令單純者向往、崇敬,甘當其“粉絲”,生出追隨、奉獻的欲望。聰明的看客“雖然明知是戲,只要做得像,也仍然能夠為它悲喜,于是這出戲就做下去了”(魯迅語)。但國計民生豈是兒戲?何況這“戲”背后隱藏著那么多陰謀、污穢和舞弊!一旦除去偽飾,貪官們露出真容,被愚弄者的干勁、熱情、依托之心等美好情愫便加速消逝,社會于是陷入更大的道德和信仰危機。
布“道”之人,自身并不信“道”,卻反其“道”而行之;普遍的“不相信”,又成為“‘愚民’的遠害的塹壕,也是使他們成為散沙的毒素”(魯迅語)。貪官做大假,“刁民”弄小伎。你暗中搞“轉(zhuǎn)型”,將國有資產(chǎn)攫入囊中,洋房豪車美女皆備;我明著坑蒙拐騙,賺點小小外快。那邊不動聲色,撈錢如開印鈔廠;這廂大張旗鼓,大街小巷寫滿“辦證”,販賣假證件。二者巫之大小迥異,性之惡者相通——只是,“刁民”拒談“信仰”。您說,這向上的民族精神如何提升?
對于一個為官者,咱們須聽其言,但更重要的是觀其行。比如談論信仰,如路德說,它“一旦用漂亮的言詞言說,就已遠離信仰本身”。貪官們經(jīng)常講美麗大話,有時是鸚鵡學舌,并不懂那話的真諦,更多時候是“利用”,裝潢門面,絕不實行。那班貪官無一不偽。所以魯迅在《破惡聲論》里就呼喊過:“偽士當去!”咱們必須長個心眼兒,多從這一點“預察”為官者,別像我這樣的愚人,等貪官被揪出來,才回過頭去剖析其“偽”——那已經(jīng)沒有太多實際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