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是蒲松齡小說集《聊齋志異》中的一篇,女鬼聶小倩“以黃金一錠置褥上”誘惑寧采臣,寧采臣卻將黃金扔到庭外的臺階上,說:“不義之財,臟了我的口袋!”聶小倩羞慚而退并心懷敬佩,后據(jù)實相告:“金錠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這黃金之惑是不是令人驚出一身冷汗?聶小倩所言可謂一語道破:惑,禍也。

人生在世會遭遇形形色色的誘惑,如果定力不足,把持不住,一念之間,這些誘惑則成禍端?;笾猿傻?,在于身心迷亂不能自持,神魂顛倒不能自守,需要審慎以警醒。誘惑不一定時時有之,卻揮之不去,關鍵是怎么面對它。

儉樸的晏嬰接待使臣,兩人連飯都吃不飽。齊景公賞賜千金,晏嬰沒有心安理得地接受,而是再三推辭,并說了這樣一番話:“進取于君,退得罪于士,身死而財遷于它人,是為宰藏也,智者不為也。夫十總之布,一豆之食,足于中,免矣。”意思是,取得君主賞賜不能與士人共享而得罪他們,死后財物就會轉(zhuǎn)為他人所有,這是為家臣蓄積財物,聰明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有衣穿,有飯吃,心里滿足就可以免于禍患。

相較于晏嬰婉拒賞賜的態(tài)度,楚國子文的做法則令人驚訝。《國語•楚語下》中記載:“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后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意思是,楚成王時常要給令尹子文一些賞賜。一到這時候,他就逃走,等成王不賞賜他了再回來。有人對他說:“人生誰不求富,你為什么逃富呢?”子文說:“從政是為了庇護百姓,很多百姓還那么窮,我去求富,那就是勞役人民讓自己富有,那不是找死嗎?我逃的是死,不是逃富。”

子文和晏嬰在數(shù)千年前對賞賜之財?shù)恼T惑有如此認知,稱之為先哲亦當之無愧。應該說,因外界誘惑而心動是人之常情,因為食人間煙火,自有七情六欲,誘惑往往會滿足一個人內(nèi)心需要和利益訴求,難免心中會起波瀾。但需分清的是,身外之惑是觸發(fā)人進步還是誘使人沉淪,即使是符合常情公序也要審慎??v觀歷史,不良之惑是居多的,其結局也是必然的。有的誘惑也如同毒品令人不可自拔,是不可嘗試和觸碰的。

從晏嬰到子文,或拒之,或逃之,都將自己置于誘惑之外,因為他們知道,誘惑非凡心能輕拒,遠離誘惑,就是遠離禍患。更多人并不能清醒認識隱藏于惑背后的禍害。據(jù)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察委統(tǒng)計,2018年上半年,全國紀檢監(jiān)察機關共立案30.2萬件,處分24萬人,其中省部級及以上干部28人,廳局級干部1500余人,縣處級干部1萬人,鄉(xiāng)科級干部3.7萬人。這些被查處的黨員干部,其共同的特點是被誘惑俘虜。

拒絕誘惑不是一勞永逸的事,而是一生一世的修行。“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不少官員為官之初都能將各種誘惑拒之門外,但卻經(jīng)不起時間和實踐的檢驗,拒腐蝕卻不能永不沾,自然免不了牢獄之災。

“高飛之鳥,亡于貪食;深潭之魚,死于香餌。”當一個人身處物欲橫流、急功近利又充滿誘惑的社會,隨時可能陷入“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的泥淖,也隨時可能被糖衣炮彈擊倒,始終保持靈魂的純潔和內(nèi)心的平靜顯得尤為重要。拒絕誘惑是每個人的必修課,也是必答題。修之不善,答之不正,從公仆到貪官有時是一念之差,從明星到罪犯往往是一步之遙,從富豪到貧民或許是一夜之間。

“明者遠見于未萌,智者避危于無形;禍因多藏于隱微,而發(fā)于人之所忽。”一次次誘惑,就是一次次考驗,也可能是一個個禍端。誘惑往往是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老子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毋庸置疑,當我們知足知止,懂得約束自律,始終保持心靈的純潔與寧靜,面對誘惑,不因金錢而駐足,不因美色而沉淪,不因名利而浮躁,不因權位而涉險,不因親情而越軌,就會有足夠的定力從容拒絕誘惑、遠離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