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校是個特別的學校,你再神氣活現(xiàn),再位高權(quán)重,一進駕校,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么的笨手笨腳。

有人說,保安都是哲人,嘴邊常常掛著三個哲學上的終極問題——“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要到哪里去”。其實,駕校的教練才是真正的平民哲學家。譬如,我從他們那里聽到了這些“哲理”:學車之前,偷偷開過車的人,最容易出錯或犯規(guī),因為他可能攜帶著一身的不良習慣;自行車騎得越熟練的,開起汽車來越不習慣,碰到緊急情況,他就喜歡打方向盤,而不是踩剎車;開車的時候,手腳并用,有時腳的作用更大,不過一旦遇險,人都是手心淌汗,而腳不緊張。

這些算不算哲理,另當別論。但是,每一個慣常的現(xiàn)象背后,都可以發(fā)現(xiàn)慣性的作用,或者說習慣的力量。在網(wǎng)絡(luò)討論區(qū),網(wǎng)民也深有同感:我叔叔開了30年救護車,現(xiàn)在開自己的車老闖紅燈;當年開出租,后來不干了,開自己車上路,看到路邊有人招手就想變道,往邊上靠;能開手動擋的人開自動擋是個習慣問題,開自動擋的人開手動擋是懵圈的問題。

習慣成自然,某種意義上說,習慣又造成不自然。人們生活、工作以及學習過程中,種種短路、尷尬甚至糾結(jié)、恐懼里,都有一種或多種習慣在發(fā)力。

有個文字游戲,測試人的思維習慣:三點水加一個“來”讀什么?“淶”,沒見過,讀lái?好,三點水加一個“去”呢?“法”,讀qù?哦,讀fǎ!

人的思維多么容易落入自設(shè)或他設(shè)的套路。一落套,難自拔。

用了多年的手機,屏幕不小心摔碎過幾次,最近決定換成大屏手機。想到舊手機備忘錄里有一堆零散的文字素材得復制過來,拿出舊手機,也就離手不到一周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個小屏、那個字號,怎么看怎么不習慣,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人都是習慣的奴隸,這個習慣可能是好的、壞的,也可能是不好不壞的。而習慣還是有層級的,從差的、丑的、低的、舊的,到好的、美的、高的、新的,人很容易適應并習慣,反過來就會很不習慣,即使那個狀態(tài)也是我們一度適應并習慣的。進城打拼多年之后,再次回到自小生活的鄉(xiāng)村,有多少人能再次習慣那里的生活環(huán)境?在過來人那里,常常可以聽到一聲嘆息:回不去了。

不習慣或許是一種記憶暫留,或許是一種切斷反應,或許是一種已知恐懼。在時間或外力作用下,不習慣也可能漸變?yōu)榱晳T。其實,習慣即使沿著正確的路徑和方向,也未必都是好事。換句話說,人要學會面對甚至主動嘗試不習慣。

過去司機開車,行到不熟悉的地方,要不斷停車問路;而現(xiàn)在有了導航,便捷直達,一路輕松。假如某一天沒了導航,駕駛?cè)诉€能習慣嗎?不過,人在那樣的習慣里,可能會錯過好多發(fā)現(xiàn)、好多風景。

人的言行、思維往往都是習慣驅(qū)動的,低等動物也是一樣。美國密歇根大學教授卡爾•韋克做過一個實驗:把一群蜜蜂和一群蒼蠅同時裝進一個玻璃瓶里,將瓶子橫著放平,讓瓶底朝著光,小蜜蜂們會一刻不停地在瓶底附近飛舞,一次次撞到瓶底,哪怕力竭而死,而蒼蠅則在瓶子里亂撞,不一會兒就能從瓶口逃之夭夭。

蜜蜂之死是因為它們的復眼有很強的向光性,對陽光敏感,甚至是一種偏執(zhí)的習慣,它們不肯接近黑暗的地方,哪怕是出口。而蒼蠅的成功逃生,也得益于它們一貫的亂撞模式。

知床半島位于北海道島的東北部,是日本唯一被評為世界自然遺產(chǎn)的地方,這里有個特別“動物性”的規(guī)定,嚴禁游人向野生動物投喂食物。規(guī)定出臺的初衷是為了防止它們覓食能力下降,保護動物的野性并避免它們對人類的依賴。

動物顯然也更容易習慣“養(yǎng)尊處優(yōu)”,想想公園里那些懶洋洋的獅子,想想那些腦滿腸肥、在老鼠面前威風掃地的家貓,不難理解知床半島人的良苦用心。人在設(shè)定健康、快樂的小目標之后,何時也對自己狠一點,養(yǎng)成一些更能激勵自身的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