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創(chuàng)刊時是一個思想雜志,正是因為陳獨秀的經(jīng)營特別是雜志遷往北京以后,適逢五四運動才聲名大噪,其中還有周氏兄弟的功勞。由于魯迅和周作人的實踐,才把這份注重政論的思想雜志轉(zhuǎn)變?yōu)檎撍枷爰游膶W的綜合性雜志。周氏兄弟的加盟使《新青年》變得生機勃勃,增加了青年讀者,擴大了影響力。
魯迅在《新青年》創(chuàng)造的“三個第一”
發(fā)表了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
《狂人日記》是一篇劃時代的小說,最能夠代表“五四”的時代精神,其以全新的思想、大膽的懷疑精神,再加之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令文化界和讀書界為之一振。用魯迅自己的話說,“算是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又因那時的認為‘表現(xiàn)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這篇小說一掃過去中國小說的習慣與風格,使讀者耳目一新,那種“救救孩子”的呼喚,強烈地震動了讀者的心。魯迅對自己的小說充滿自信,他說,《狂人日記》在思想上要超過果戈理和尼采,因為“后起的《狂人日記》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卻比果戈理的憂憤深廣,也不如尼采的超人渺茫”。此后魯迅又寫了《孔乙己》《藥》等作品,他的小說一篇一個樣式、一篇一個風格,為《新青年》贏得了眾多的讀者?!缎虑嗄辍分骶庩惇毿阒轮茏魅说男胖性鴮懙溃?ldquo;我們很盼望豫才先生為《新青年》創(chuàng)作小說,請先生告訴他”,“魯迅兄做的小說,我實在五體投地的佩服”,“我希望你和豫才、玄同二位有功夫都寫點來,豫才兄做的小說實在有集攏來重印的價值”。
第一次發(fā)表自己的新詩
魯迅寫的《夢》《愛之神》《桃花》《他們的花園》《人與時》《他》等新詩都是在《新青年》上發(fā)表的。他寫這些新詩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為新文學吶喊助威,他自己說,“因為那時詩壇寂寞,所以打打邊鼓,湊些熱鬧;待到稱為詩人的一出現(xiàn),就洗手不作了”。他以自己的實踐為后來的新詩發(fā)展起引路的作用。由于魯迅在小說和散文創(chuàng)作上的成績太大,這些新詩一段時間內(nèi)被其光環(huán)所遮蔽,其實應(yīng)該是大有文章可做的,他的“邊鼓”的作用不可低估。
第一次將政論的《隨感錄》改為文藝性散文
這是以《隨感錄二十五》為標志的。《新青年》自4卷4號始,開辟“隨感錄”專欄,專門議論社會、文化現(xiàn)象,意在改革、啟蒙。最早在此欄目發(fā)表文章的是陳獨秀、陶履恭、劉半農(nóng)、錢玄同等人,文體也經(jīng)歷了從文言到半白話再到白話的演變過程。從“隨感錄”二十四、二十五起,開始刊載周氏兄弟的文章,這便是周作人的《隨感錄二十四》和魯迅的《隨感錄二十五》。
魯迅的《隨感錄二十五》以嚴復的話開頭,嚴復說他很擔心北京的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會出車禍。魯迅將筆鋒一轉(zhuǎn)說:“中國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負教他的責任。雖然‘人口眾多’這一句話,很可以閉了眼睛自負,然而這許多人口,便只在塵土中輾轉(zhuǎn),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接著魯迅批評了中國的“多子多福”的封建道德,他說,“中國娶妻早是福氣,兒子多也是福氣。所有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氣的材料,并非將來的‘人’的萌芽”,這句話非常深刻。魯迅希望中國多一些“人之父”,以便在將來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完全的人”。這篇散文繼承了魯迅最初關(guān)于“立人”的思想,與他后來的雜文一樣,批判了當時只顧多生、不管教育,并且以“人口眾多”為自傲的愚昧的國民性;將批判的矛頭指向了封建道德、封建文化,表明了強烈的民主主義傾向和毫不妥協(xié)的革新精神。
如果將此文與以前的《隨感錄》進行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不僅思想超前,帶有與世界同步的新論說理念,而且在文章的表現(xiàn)形式上也突破了框架,創(chuàng)造出一種帶有漫談式的活潑抒情、諷喻深刻、生動清新的文藝散文。他將“講演風”向“閑話風”轉(zhuǎn)化和引領(lǐng),從而展示給讀者一種全新的文體。后來魯迅和周作人成為《語絲》散文雜志的主將,并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語絲文體”。
周作人在《新青年》上創(chuàng)造的“三個第一”
發(fā)表第一篇重要的理論文章《人的文學》
周作人于1918年12月7日寫出《人的文學》,立即寄給陳獨秀,陳獨秀于14日復信說:“大著《人的文學》做得極好,唯此種材料以載月刊為宜,擬登入《新青年》。”周作人在這篇文章中指出,“須營一種利己而又利他,利他即是利己的生活”。所以他提出“希望從文學上起首,提倡一點人道主義思想”,他特別說明,“我所說的人道主義,并非世間所謂‘悲天憫人’或‘博施濟眾’的慈善主義,乃是一種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同時他對人的文學進行了定位,“用這人道主義為本,對于人生諸問題,加以記錄研究的文字,便謂之人的文學”。他還特別舉例說,正面寫理想生活與人間向上的可能是一類;側(cè)面寫人的平常生活與非人的生活是另一類,這一類的分量也最重。他舉例說,雖同是人間獸欲的文學,莫泊桑的《人生》與中國的《肉蒲團》有明顯的不同;同是寫娼妓生活的文學,俄國庫普林的《火坑》與中國的《九尾龜》也不一樣。前者是人的文學,后者則是非人的文學,“人的文學與非人的文學的區(qū)別,便在著作的態(tài)度,是以人的生活為是呢?非人的生活為是呢?這一點上。材料方法,別無關(guān)系”。此文震動極大,當時尚在北京大學就讀的傅斯年就說自己對這篇文章極為佩服,今后就按照這個方向前進。此后周作人還寫了《平民的文學》和《思想革命》等重要論文,充分反映出他作為五四新文學重要理論家不可動搖的地位。
寫出了第一首重要的新詩《小河》
除了理論文章之外,周作人還寫了大量新詩。被胡適稱為中國“新詩的第一首杰作”的《小河》,就是在1919年2月出版的《新青年》6卷2號上發(fā)表的。為了顯示對于這首新詩的重視程度,《新青年》破天荒地將其作為頭條通欄排印。這首詩一經(jīng)發(fā)表便不脛而走,在學界廣為流傳,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對于后來的新詩創(chuàng)作起到了引領(lǐng)作用。
寫出了將政論散文轉(zhuǎn)化為文藝散文的《隨感錄二十四》
《隨感錄二十四》開篇先說自己在書鋪里看見一本小說,書名叫作《十之九》,覺得名稱很別致,買來一讀發(fā)覺是一篇童話,作者是著名的丹麥童話家安徒生。寫出孩子們愛看的文章,進而用接近原始自然和貌似“野蠻”的智慧來表達其獨特的思想,應(yīng)該是很有意思的事。但是他讀了這個譯本后就大不高興,中文譯本上寫著“著作者英國安得森”。在譯著譯名不規(guī)范的時代,將安徒生翻譯成安得森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將作家的國籍弄錯就不對了,可見翻譯者的粗心大意。因此周作人在文章的開頭就說,“凡外國文人,著作被翻譯到中國的,多是不幸。其中第一不幸的要算丹麥詩人‘英國安得森’”。這是文學的反諷寫法,在嘲笑譯者不認真的同時,馬上就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緊接著他總結(jié)了安徒生童話的特色:一是語言,二是思想。其作品就是用給兒童講故事的口吻寫作,而這本譯書全篇都是用古文來講大道理,不禁為作者叫屈。他特別以書中的《火絨箱》為例,指出在安徒生那里描寫的是:“一個兵沿著大路走來——一,二!一,二! 他背上有個背包,腰邊有把腰刀;他從前出征,現(xiàn)在要回家去了。”而眼前的這本譯書卻寫道:“一退伍之兵,在大道上經(jīng)過。步法整齊。背負行李。腰掛短刀。戰(zhàn)事已息。資遣歸家。”其中最適合兒童理解的“一,二!一,二!”卻不見了,把兒童的語言變成了半白的古文,安徒生的特色在這里完全被抹殺。周作人在這篇文章中借批評中國的翻譯,抨擊了當時中國人做事不認真,嘲笑了“斑馬文章,孔孟道德”的古文翻譯的種種弊病,從而堅持了五四新文化的傳統(tǒng)。他為新文學創(chuàng)立了新的小品散文和新的美文,有力回擊了白話文學寫不出美文的言論,為新文學特別是散文在文壇地位的確立堅定了信心。
正是周氏兄弟的積極參與,為以《新青年》為大本營的新文化運動帶來了新的生機和活力。他們以自己的努力為那時的文壇留下了扎扎實實的作品。當然周氏兄弟的巨大貢獻也與陳獨秀等《新青年》編委們有著不可或缺的關(guān)系,正是由于周作人傳達了陳獨秀的來信,再加上錢玄同的不間斷約稿,才促成了魯迅的小說創(chuàng)作,為中國新文學留下了不朽的名篇名著。周作人也是奮力相助,那段時間他給《新青年》投稿最多,除了理論文章還有新詩和散文。直到1921年由于《新青年》風波,雜志不得不南遷時,陳獨秀也沒忘記他們,1921年2月15日陳獨秀致周氏兄弟的信中說:“豫才、啟明二先生:新青年風波想必先生已經(jīng)知道了,此時除移粵出版無他法,北京同人料無人肯做文章了,惟有求助于你兩位,如何,乞賜復。”字里行間流露出對周氏兄弟的依賴,并表達出對他們未來創(chuàng)作的期待。后來魯迅被稱為中國現(xiàn)代小說和雜文之父,周作人成為中國最重要的散文家,都是在那時打下的基礎(chǔ)。《新青年》時期的周氏兄弟正值起步之時,豐富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yǎng)、大量的外國文學知識積累,再加上《新青年》所提供的平臺,使他們迅速追隨并引領(lǐng)著時代,為中國的新文化運動作出了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