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是北疆秋的帷幕,落葉是南國春的序曲。走在飄飄灑灑的落葉里,守望了四季的葉子,在枝頭不斷有新的芽苞萌出的那一刻,如蝴蝶翩然飄落。紛紛揚揚的落葉,和樹木新一輪的萌芽無縫銜接,此起彼伏。
經(jīng)過了不算短暫的適應期,我已經(jīng)習慣并且喜歡上了南國的深圳,不僅是因為這里有女兒一家,有一個我從小帶大的愛孫阿日善。但還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懷想起那溫度迥異、色彩分明、四時風景不同的北疆故鄉(xiāng)。
五年前,從阿日善步入幼兒園的那一天起,我就恢復了在家鄉(xiāng)沈陽已堅持多年的太極拳習練。而我每日習練太極拳的小區(qū),與阿日善的幼兒園之間只隔著一道黑色的鐵柵欄。阿日善幼兒園第一學期,每個周一的早晨,我都會離開太極隊伍,穿越大半個小區(qū)急切地趕去,面對灑滿了早晨八九點鐘陽光的操場,觀摩小朋友們鄭重的升旗儀式。看著阿日善在操場上仰望國旗行注目禮,依照音樂的歡快節(jié)奏,跟隨老師的示范動作,彎腰展臂,踢腿沖拳,動作雖仍稚嫩,不很標準也不協(xié)調,但已經(jīng)有了基本的模樣和連貫性。凝望著他融入集體中的小小身影,我心中無限寬慰。
阿日善剛上幼兒園那會兒,我曾在太極拳場地的拐角處邂逅了一位一個人打太極的老者。我善意地告訴她:“拐過去不遠,就有一支很好的太極拳隊伍,要不要一起?”她搖著頭說:“我和你們打得不一樣。”過了許久我才明白,太極老者那輕輕的一句“我和你們打得不一樣”,原來既不是高傲,也不是自謙。太極老者已年過80歲,曾經(jīng)是東北一家大型國企的技術負責人。我留意到,老者身邊的長椅上,太極扇、太極劍、太極刀、太極棍、太極拂塵樣樣齊全,再看一眼她的動作,拳式混亂難分,下勢蹬腿一律取消……忍不住一聲輕嘆。
日子是一本厚厚的臺歷,仿佛只有一頁一頁翻過才不曾辜負。日子是幾張薄薄的掛歷,一張掀起,也許就穿越了一個短暫的春季或者秋季。打太極拳的日子里,每到休息時間,我會把目光投向身邊的綠化帶和花壇,留意一片葉子、一枚花蕾的變化。一天天過去,葉子由鵝黃、嫩綠到青綠,花蕾由小到大,由青澀到淡然的色彩,再由結實漸次飽滿到柔軟和豐盈,終于在某一天的晨曦微露中,綻放笑意盈盈情感豐沛的臉。也終究會在一個黃昏或傍晚,于或高或低的枝頭義無反顧地墜落,或者驚心動魄,或者悄無聲息……
逝者如斯夫,我來深圳即將度過又一個五年。阿日善早已從幼兒園畢業(yè),如今是小學三年級的新生了。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好的生活習慣和學習習慣,主動獨立完成各科作業(yè),有了自己喜歡的小伙伴。不僅文化課學習成績優(yōu)秀,而且在鋼琴、圍棋、書法、跆拳道等方面,每天都有進步。我不由得想起我的一位大學教授朋友對我的忠告和提醒。從前的我,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擔心和焦慮?此刻想來深感好笑和多余。靜觀葉放之曼妙,靜待花開之喜悅,是一件多么智慧、多么美好的事情。
時隔五年,我再次從太極老者身邊走過,酷熱的天氣里,老者動作不連貫但認真,套路不完整卻自然。我放慢了腳步,目光久久地注視著那個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之后的自己。注視老者的目光里,也有了滿滿的欣賞和贊許。
有哲人說,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東西,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在發(fā)展。萬物皆變,唯有變,是這個世界不變的永恒。
疫情突發(fā),世界巨變。大到一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的政治局勢和經(jīng)濟發(fā)展,小到每個單位、每個家庭、每個人的工作與生活,無一幸免,它甚至影響到我們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但是用長遠的眼光看世界,變化終究是向上向好的:越來越美好的世界,越來越強大的國家,越來越幸福的子孫后代。
用長遠的眼光看人生,亦如是。人生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姿態(tài)和美麗。年老的我們也將在這每時每刻發(fā)展著、變化著的現(xiàn)實中修煉出一顆處變不驚,越來越強大,但依然不失柔軟、年輕、剛強、溫柔的美好心靈,關注內(nèi)心的平靜和自省,淡定從容地行走在陽光明媚的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