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秋天,我正處于人生低谷,整天悶在家里不想出門,母親十分擔(dān)心,總是勸我出去散散心。

有一天,朋友來我家,邀我去聽一場文學(xué)沙龍。母親得知,極力贊同我去參加。我抗拒外出,母親說我抑郁的樣子看著都害怕,朋友不由分說,硬生生拽我出門。

那是個文學(xué)的年代。沙龍上,一群文學(xué)愛好者興致勃勃地談起外國的作家福樓拜、雨果、卡夫卡、米蘭·昆德拉和中國作家魯迅、曹禺、遲子建、陳忠實等人的個人經(jīng)歷及作品在世界的影響力。座談會氣氛熱烈,人聲鼎沸。唯有我,坐在后排,好像是看客。

不知何時,我的身邊多了一位身著白色連衣裙、系水藍絲巾的女子,對我淺笑。她暖心地遞給我一杯熱茶,似一股暖流,瞬間融化了我抑郁的心。就這樣,莉云和我相遇相識在那個梧桐細雨的清秋。

第一次去莉云家,才知道她的老公是我高中同學(xué)。我們都笑,我和老同學(xué)打趣說:“怪不得當(dāng)年班花對你使了那么多手段也沒能抓住你,原來是早有了莉云這傾國傾城的美人了,枉我們誤叫了你好幾年和尚。”

老同學(xué)臭美說:“美貌都是浮云,只有心靈美才是真的。”

當(dāng)時,我覺得老同學(xué)得了便宜還賣乖,假得很。多少年后我才知道,老同學(xué)眼光獨到。

從那以后,我和莉云無話不談,她像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在得知我因在工作上得罪了所謂的權(quán)貴,分房和升職都無望時,她憤然而起,痛斥小人當(dāng)權(quán)的無恥行為,那副俠肝義膽的樣子和平素賢淑的她判若兩人。

我對她說:“人生的變數(shù)太多,也許我命該如此吧!有時想想,人不如天上的飛鳥,可以不受任何羈絆,自由飛翔。”

莉云聽后,豪氣地說:“天塌不下來,以后跟我混。”我知道莉云這是安慰我,鼓勵我振作起來。

莉云是在蜜罐中長大的,父母疼、老公寵、朋友愛,從沒有遭受過我這樣多的挫折,她沒有經(jīng)濟的拮據(jù)、仕途的波折、獨自帶孩子的苦楚,人到中年的種種無奈。但她在我面前,從來沒顯露過優(yōu)越感和廉價的同情,而是像親姐一樣寵我愛我。她常勸我,只要人活著,沒有過不去的坎。莉云積極向上的性格感染了我,讓多愁善感的我看到了未來的曙光。我們在月下暢談,夕陽下漫步,我的心結(jié)一點點被打開了。

在我將要失業(yè)時,莉云將我推薦給一家企業(yè)做營銷,此后,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認識莉云后,她便成為我們家的常客。那時,我們雖然相隔很近,但每天的互動電話、微信是我們的必修課,我那位老同學(xué)對此覺得好笑,他說:“女子的友誼原來也和戀愛中的人一樣,這樣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倆這般相互欣賞,我都有點嫉妒了。”

莉云天生自帶光環(huán),她在一家公司做管理工作,由于她的美貌和聰慧,后來去了電視臺,她主持的生活欄目讓人耳目一新,人氣很旺。

也就在那個時候,莉云鼓勵我寫作,她說:“阿芳,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有靈氣,寫的東西能打動人,我們電臺有個《青青芳草地》欄目,會定期播放詩歌散文,你把寫的稿子投到欄目試試看,如果被采用,既能提高你的寫作水平,還能有稿費,用稿費可以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補一補。”

那時,我家上有患病的公公,下有倆孩子要撫養(yǎng),先生在外地工作,賺的錢還要還債。莉云的一番話,讓我有了繼續(xù)奮斗的勇氣。于是,我開始投稿,我寫的《五姨》《等待》《走進抗日山》等文稿被電臺采用。從此,電臺里常能聽到我的詩歌散文。之后,我的文章也被各家報刊錄用。就這樣,能在空閑時間寫點東西,賺點稿費,給自己添置衣服,給孩子買點零嘴,讓自卑的我增添了許多自信。

認識莉云,也改變了我素面朝天的惰性,和她學(xué)會了淡掃蛾眉妝、對鏡貼花黃,一改我黃臉婆的形象。

因?qū)懽餍枰稍L,我外出的機會也多起來了。我不在家期間,家里好多事都是莉云替我料理。孩子的事、婆婆的事,她都幫忙打理得一清二楚。我母親有腿疼的老毛病,她到處尋找治病的偏方。她常常含笑對我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外出回來留她吃飯,她說喜歡我做的手搟面、素菜餃、小菜和小點心,就是青菜豆腐隨便煮煮也好吃。我知道,莉云是在替我省錢,她知道我的收入,怕我破費。

莉云的文學(xué)素養(yǎng)很深,她常給我的稿子提出中肯的建議和修改的方向,讓我創(chuàng)作有了更多的激情。

我們曾相約有時間一起去旅行,去西安、香格里拉、麗江……可是,這一切都因為我隨先生去了江南而不得實現(xiàn)。莉云卻笑著安慰我:“等退休了,再去實現(xiàn)。”

別離后的三年,我們從沒中斷聯(lián)系。她知道我到了江南,因有一技之長,被一家國有企業(yè)聘用,收入可觀,并購買了屬于自己的房子,很為我高興。突然有一天,我得知莉云老公的公司破產(chǎn),她又突遭車禍,我慌忙請假回蘇北。在車上,我想從沒受過苦的莉云,家庭遭遇如此變故,會不會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干。

終于相見了,莉云躺在床上,她瘦了,往日那桃花面容已變得灰白。我拉著她的手,不知怎么安慰她,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莉云眼含淚水,卻忍著不流下來,還強裝平靜地幫我擦干眼淚安慰我:“阿芳!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別為我傷心,你過得好我就高興。”

那一刻,我破防了,一下緊緊擁抱住莉云。

好姐姐!你受到這樣大的打擊,還在為我著想。莉云,你外表美麗,心靈更美麗。是你!讓我面對平凡瑣碎的生活多了溫暖和勇氣。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是那個影響我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