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云珠急急忙忙從上海趕回蘇中老家辦事,事辦一半,惦記著她的小本生意又要趕回去。

從老家去上海,現(xiàn)在方便多了,有高鐵,有大巴。高鐵票110元左右,不過兩頭還要轉(zhuǎn)乘公交車,有點麻煩。大巴則需90元,小車上門接駁,最近的點下車,但是沿途會不斷上下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耗時很長。

我想告訴她我的出行經(jīng)驗,手機上叫個順風車最方便,車費貴點,但是點對點,車快捷,人享福。但話剛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因為以我的日常經(jīng)驗猜測,大姐只會選擇費用最低、耗時最長的大巴。她說過,她和姐夫在上海打工20多年,前十五六年沒有用過一次洗衣機,沒有用過一次燃氣灶,沒有用過一次微波爐,沒有用過一次淋浴間……在國際大都市的邊緣,他們倒帶一樣,過著極簡的生活。如果在小城里,他們是有房一族,日子也會安逸,但是沒有多少賺錢的空間,于是干脆咬咬牙,不顧一把年紀仍選擇在外打拼。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人——外甥鵬鵬,也許他能說服他媽媽。撥通手機,晚上7點多了,外甥還在下班路上,我直接提出想法:趕緊給你媽媽約個明天的順風車。聽說她準備乘大巴去,早上5點就要起身,正常中午11點半才能到,路上那么長時間,她哪里吃得消?

外甥在南通創(chuàng)業(yè),這些年跌跌撞撞,現(xiàn)在總算爬出低谷。他平時很忙很累,一個電話也不打給父母,但是前年夏天從鄉(xiāng)友那里得知上海那邊很熱,他第二天就直接開車去給爸媽出租屋里裝上空調(diào)。孩子最了解父母的脾性。我想看看這次他怎么說服他的老母親。

直到第二天中午,大姐發(fā)來消息,她還是坐的大巴,12點半才到,蘇通大橋半幅通行,堵了好久。進入市區(qū),車子又出狀況,耽誤了半小時。七個半小時,她粒米未進,滴水未喝……一切在意料之外,一切又在意料之中。我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而大姐主動展開“自我批評”:“怕你罵我,怕你罵鵬鵬,是我不愿意坐順風車的。我也不急著趕過來,省三四個小時,要多花五六十塊錢。早到三個小時,我哪能賺到60塊?坐車再苦,還有過去苦?還能比人家跑長途的師傅更苦?”

姐姐總有一本賬。我想,你是何苦呢?你缺60塊嗎?你只缺60塊嗎?省點時間,不是可以養(yǎng)養(yǎng)精神?70歲的人,還沒想開啊……這些氣話,到了嘴邊,我又吞下。即使換了有退休金的二姐、小妹,她們也一樣省吃儉用。妹妹退休返聘后,為了30塊錢,常常自愿多加兩小時夜班。應(yīng)了那句話:成年人的世界,誰不是把自由“賣”了,換成柴米油鹽,做出一碗酸甜苦辣的湯來品嘗。

據(jù)說,外甥那天和他媽媽爭執(zhí)了半天,一個堅決,一個更堅決。外甥已經(jīng)下單、付費,后來只好取消訂單。母子之間,表面是爭執(zhí),背后是掙扎。面對強勢的父母,子女往往沒轍。然而我知道,姐姐的強勢,不是自身實力的強大,只是對健康狀況的迷之自信。

健康是第一財富。不過,好多人不認這個排序,他們只有在慌慌張張賺得碎銀幾兩之后,心里才會出現(xiàn)健康、自由、舒適等非財富性選項。也許,這是自然的生長規(guī)律,在“父母得安康,子女入學堂,四季有余糧”之前,誰也沒法要求他們學會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