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擁有的一部識字書,叫《新華字典》。據(jù)說該字典自1953年初版至今,歷經(jīng)幾代上百名專家學者10多次修訂,重印200多次,是全球發(fā)行量最大的字典——因它標明是“供中小學師生以及中等文化程度讀者使用”的,咱國人口眾多,中小學生也多,文化水平低的人、需要掃盲的人自然也多,使用這樣字典的人便多,發(fā)行量舉世獨占鰲頭,順理成章。

字典詞典,被稱為“無聲的老師”或“百科全書”。但從《新華字典》查字,有時卻叫人茫然。一位叫老愚的先生,說他是陜西人,在《新華字典》查“陜”字,只有“陜西省,我國的一省”這個釋義,純屬廢話;查陜西另一稱謂“秦”,釋義一為“周代諸侯國名”,二為“朝代名”,三為“陜西省的別稱”。查了半天,他始終不知這“陜”字和“秦”字本身,究竟當什么講。不光老愚先生有此遭遇,《百家姓》里很多姓,當什么講,咱們查《新華字典》,根本無解,比如名列第一的“趙”,這里只說“戰(zhàn)國國名”。

查不出一個字的意思,要這個字典干嗎呢?

不獨《新華字典》,本人查《現(xiàn)代漢語詞典》,“陜”字的兩解為“陜西省”和“姓”;“秦”字的四解為“周朝國名”、“朝代”、“特指陜西”、“姓”;“趙”字也沒有“兼程”這個原始義。

查《漢語常用字字典》,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大同小異。其他幾部常用字典或詞典,也是這般模樣。

如此“無聲老師”,叫人不無糊涂。對一個稍具常識的人來說,浮皮潦草的解釋,等于什么也沒告訴他。

難怪老愚喟嘆,他從上小學一年級到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從未有獲知“陜”、“秦”二字原始信息的機緣。

一般草根,也許并不追尋一個字的原始涵義,知其大略,就行了。但正是在這樣不求甚解的氛圍中,由漢字承載、顯現(xiàn)的中華文化脈絡(luò),先從孩子們那里便中斷了。近年有人妄炒“國學熱”,鬧什么“全民學國學”,笑話而已。先認認字吧!

有沒有更好的啟蒙字典詞典?

老愚說,當他得到一套“泛黃的《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翻開,在卷一行政區(qū)劃與地名部分,一眼便看到了‘陜’、‘秦’二字并置的畫面,編者釋‘陜’曰:周成王時,周公治陜以東,召公治陜以西,蓋以陜?yōu)榉纸缣帲袷》Q陜西,即召公所治地也。其地自古為帝王之宅……自漢以后,皆稱關(guān)中。誠天府之雄也,而新疆隴蜀尤必以此為咽喉”。“咽喉”,當然指“陜”,解為“關(guān)隘”,即險要之地,其西為“陜西”,其東為“陜東” ——“陜東”當在今山西、河南一帶,無此地名,但可以如此理解。

而“秦”者,“今陜西省皆秦國地也,宜禾,故字從禾,古稱上腴,歷代都之長安,繁富甲于天下”。老愚說他看到這里,眼前頓時“翻滾起八百里秦川的麥浪”。

瞧瞧,這套《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就是叫人明白的“無聲老師”。它是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由劉樹屏編纂、上海澄衷蒙學堂印刷的一套學童啟蒙識字書。澄衷學堂稟稱,“振興教育,首重國文學習,學習國文,必先認字”。所以學堂“延聘通儒,精心考訂,選字注句斟酌”,編成此書。據(jù)說胡適、梁漱溟、豐子愷、茅盾、竺可楨等現(xiàn)代名人大家,當年即以這套書為發(fā)蒙讀物。

為什么老一輩學人學養(yǎng)根基那么扎實?這跟他們打小所受的“明白”啟蒙不無關(guān)系。

漢字不僅是一個方塊符號,它蘊含著中華民族的天才和智慧。如果咱們連認一個最簡單的字,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又何談鉆研更加深廣的學問呢! 當下是21二十一世紀,信息時代。但愿有比晚清的《澄衷蒙學堂字課圖說》更明白、更通俗、更現(xiàn)代的啟蒙識字書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