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微信一普及,“朋友圈”似乎成了人們須臾不離的朋友。但我覺得線下的朋友圈更朋友,哪怕不像手機刷屏接觸那么頻繁。我想起三位相交30年的老朋友,他們都身兼若干高??妥滔?,都是所在領(lǐng)域出類拔萃者。
西班牙史專家秦海波
前幾年,單位安排我參加寶馬海外試駕活動,讓我這個劉姥姥也有機會在巴塞羅那的加泰羅尼亞賽道上一“現(xiàn)”身手?,F(xiàn)在人恨不得去趟北海都要做個攻略,遑論跨越大洋?甭忙,俺有老朋友秦海波!老秦同志是社科院世界史所研究員,研究西班牙史的學術(shù)帶頭人,著作頗豐,在那兒做過訪問學者;幾年前央視播出的專題片《大國崛起》,他排在歷史腳本撰寫者之首;聽他講相比看書查資料,可是個多快好省的法子。后來活動的安排果然跟他的介紹不謀而合,自由活動時也讓俺串起洋胡同成竹在胸。
我與老秦相識于《中華英烈》雜志,那時他是作者、兼職編輯,我給他們畫插圖;他酷愛藝術(shù),我也忝稱學過歷史;他比我大,曾到東北兵團,我是在京郊插隊,經(jīng)歷也算有接近之處;我常到東廠胡同他單位踅摸點兒歷史類雜志,他編輯有關(guān)詞典,也曾讓我撰寫些詞條;老秦大哥對我?guī)椭H多,所以成了好朋友。
說起來挺逗,他幫我最多的,不在文史方面,而是電腦。聰慧的老秦是個通才。他們所里的網(wǎng)站都是他主持設(shè)計、建立的,家用PC不是小菜一碟兒?我第一次置辦電腦時,攢機還是主流,是老秦陪我去的中關(guān)村海龍大廈,去那地方要沒內(nèi)行,不?等著挨宰么?他頭回到我新搬的家里幫我搗鼓電腦,看我扎著倆手沒事兒人一樣,頗為“憤怒”,說“我這么大的專家給你干這么ABC的事兒,也不說給我弄點兒茶來?”我趕緊翻箱倒柜,找出點兒茶葉給沏上。他喝了一口,差點兒吐了:“您這是哪輩子的存貨?。?rdquo;我說還是搬家?guī)н^來的,倒是有年頭兒了。“你不是知道我不喝茶么?”后來再請他幫我弄電腦,他都自帶茶葉了。
再后來舉凡有關(guān)電腦、相機、汽車之類需要自己動手的事兒,我一犯暈,都跑他家去請教,給他裹了不少亂。就是我開博客,也是海波同志攛掇的結(jié)果,等我喜歡上這種空間無限大的個人“資料庫”,也寫上了癮,他老人家倒金盆洗手了。和老秦的交往中,雖然在史學觀點、研究和理論上也讓我收益不少,但都屬捎帶手兒的。
國家博物館研究員陳履生
我和陳履生第一次見面是在中國美術(shù)館。我才到北青報時,愛去看展覽兼采訪。見這畫展主人是同齡人,自然聊得熱乎,那時他是人美社的青年美術(shù)理論家,那是他第一次辦個展。拿他的常用語來說,是“革命生產(chǎn)兩不誤”。后來他在國內(nèi)外累次辦展,尤其近一兩年,先是在廣州同時舉辦書法、繪畫、攝影三個展覽,后是一口氣兒同時出版七部新著。
有一次我去國博看展覽,忽然想起他早在這兒當副館長了,就給他打電話,剛打通手機沒電了,求助于大廳服務(wù)臺,被值班人問個底兒掉,又往館辦打電話,里邊兒又出來人接,折騰半天總算見到了他。我說:“您這門兒還真不好進!”他又開心了:“哈哈,你以為館長辦公室能隨便來啊?”
知道俺閨女對象還沒落實,又像他在美術(shù)館時那樣,幫我落實“候選人”,既幫老朋友的忙,又關(guān)心自己的同事。我?guī)ч|女如約去他那兒時,辦完正事,又把新出的幾本書送我和閨女各一套。走時我落下一套,次日他那兒一小伙子又給我快遞來。一通話,他說你不要都不行,非送你不可。
一退休,誰要稱他“副館長”,他都要糾正為“研究員”。脫開了繁雜工作,凈在常州忙活了,那兒建起了江南民居式粉墻黛瓦的陳履生美術(shù)館和油燈博物館。私人美術(shù)館不罕見,但專題的油燈博物館全國只此一家。媒體介紹館里展出的是他收藏的古今中外4000多盞油燈,精品多多。前些年聽說他收藏油燈,我還說有一只送給他,回家一看有殘,就再沒提這茬兒。這回一看介紹,心想當時要拿給他,也是現(xiàn)眼。
他這位學者、藝術(shù)家、社會活動家如今改弦易轍,儼然是鄉(xiāng)賢范兒了。
著名畫家史國良
我到北青報不久,跑了五年的北師大夜大也告結(jié)束,畢業(yè)論文是文藝復(fù)興時期繪畫藝術(shù)的內(nèi)容,被指導(dǎo)老師很夸了幾句,說可以發(fā)表,立時就暈了。回報社碰到總編陳冀,就請教哪兒能發(fā)表。他胡擼胡擼腦袋,說我真不知道,你去問史國良吧。我就跑到那時供職北京畫院的史國良家,他和陳冀是“擔兒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也是大個子,也胡擼胡擼腦門子,也說真不知道。
我和史國良也是同歲,聽他侃去藏區(qū)寫生的經(jīng)歷以及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很有意思;興之所至,他還隨口來幾句民歌《蘭花花》、京劇《鍘美案》,以強化他要表達的對美的見解。
一次《體育報•星期刊》約我寫稿,有感而發(fā),我就撰文介紹了這位優(yōu)秀同齡人。他也沒一般名家的架子,弄兩張照片對付了事,而是專門跑到我緊挨炮局胡同的家里,送來配圖的小幅原作。
炮局在北京可是鼎鼎有名,曾是北平陸軍監(jiān)獄,新中國成立后也是拘留所。1934年吉鴻昌就在這里就義,留下著名的就義詩。讓我驚訝的是史國良對這兒挺熟。原來他去邊地采風,曾帶回些個瓶兒罐兒了的分送諸人,有一位沒得到饋贈,心生不滿,舉報他“走私文物”。沒說的,進炮局先住兩天。搜身、剃頭、換號服。誰來這么一遭兒都得犯暈。正巧有個警察也愛畫畫兒,認識他,說到這兒都一樣,你看誰誰誰(說的是一位老畫家),進來也得這么辦。
結(jié)果自然沒事兒,無非體驗一下“折進去”的感覺。聊得投機,他要把兩張小畫送我,我說,“別介,那不成了趁火打劫?等我有了新家,你得好好給咱畫一幅,糊弄事兒的我可不要”。后來我買了房子,他精心畫了一豐收時節(jié)藏女趕牦牛運青稞的橫幅,題上款兒送給我,新家頓時蓬蓽生輝。屋里整利索,親戚、同事之外,史國良和陳履生兩位大家是光臨寒舍的第一撥兒朋友。
如今史國良還是電視臺多檔節(jié)目中的香餑餑,茲要他一出場,不管是生動的講述,還是現(xiàn)場潑墨揮毫,都讓觀眾興趣盎然,滿場歡快。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我說:這哥兒仨,都是我?guī)熞?。我所得益者,沒有轟轟烈烈的張揚,而是潤物細無聲的感染,正所謂良師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