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想望已久的臺灣行終于成行了。飛機在空中盤旋,碧空萬里,映襯著我們興奮的心情:臺灣——我們來了。與我們隔著一道海峽的臺灣到底是什么樣呢?

到臺灣旅游,除了觀光游覽外,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wù)——和臺灣親友見面。說到臺灣的親人,那就要從母親說起了?,F(xiàn)年已九十高齡的母親追憶往事,思維還十分清晰:外公外婆育有九個兒女,1949年福州解放之前,母親已經(jīng)結(jié)婚,并有了我的大哥大姐,父親難舍故土,怎么也不肯離開福州,外公外婆就帶著其他孩子去臺灣了,從那以后,母親再沒有見到外公。1984年,母親接到了30多年沒有音訊的臺灣親人的信件,欣喜萬分。1987年,母親的三妹來到福州,帶母親到臺灣,那時外婆還健在,一個月后,大舅又把母親送了回來。這樣,我們就分別見到了三姨媽和大舅。

外公李由農(nóng)是一個很瀟灑的文人,曾被稱為“湖南三才子”之一,雅好詩文、鏤石作畫。1941年9月隨同為湖南人的國民黨福建省主席劉建緒入閩,到了戰(zhàn)時省會永安,任當(dāng)時的福建省政府編譯室(其前身是郁達夫任主任的省政府公報室)主任。永安山城匯集了各路人馬,也云集了一大批愛國民主人士。當(dāng)時,外公政治傾向比較開明,重用了一些進步文化人士從事編譯室日常工作。

1945年7月,在外公擔(dān)任編譯室主任期間,永安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即“永安大獄”。國民黨當(dāng)局大肆逮捕永安文化界進步人士,編譯室工作人員董秋芳、葉康參等相繼被捕。外公對他們的安危十分關(guān)切,盡其所能地為營救他們出謀劃策。

抗戰(zhàn)勝利后,福建省政府機關(guān)遷回福州。1946年,外公又被舉薦任省政府機關(guān)報《福建時報》社長。在任報社社長期間,外公仍然重用趙家欣等當(dāng)時在永安編譯室工作過的進步文化人士。1948年9月,省主席劉建緒離職,外公也離開報社,此時無官一身輕的外公到了福建師專任教,成了一名教書先生。1949年,在國民黨空軍任職的大舅已在臺灣立足,孝順的兒子一再催促外公赴臺,外公遂舉家遷臺,到臺灣后歷任革命實踐研究院講師、國民黨國民大會資料組組長。1974年3月12日病逝于臺北。

淺淺一道海峽隔絕了多少臺海兩岸的親人,母親和外公外婆及她的兄弟姐妹一別數(shù)十年,音訊全無,母親描述的那一幕經(jīng)常在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1949年4月,解放福州的炮聲隆隆傳來,此時在臺灣的大舅親自到福州接走了外婆和五個弟妹。福州解放前一個月,馬江碼頭邊,軍警林立,人聲鼎沸。父親牽著我大哥的手,母親懷抱著我一歲多的姐姐。父親手里緊緊捏著全家人的船票和入臺通行證,可是他就是不想走,故土難舍啊!看著外公領(lǐng)著兩個妹妹登上輪船,漸漸遠去,那一刻,母親心痛得撕心裂肺,泣不成聲。福州馬上要解放了,這可是最后一班去臺灣的船了!這一別什么時候才能和他們再見面?從此親人天各一方,以至于外公在臨終之際還牽掛著留在大陸的我們。一場戰(zhàn)爭改變了多少人的人生軌跡,多少人骨肉分離,隔海相望幾十年而不得相見。

如今兩岸民眾可以自由地相互來往了,可是母親卻已老得走不動了,不能再去臺灣看她的親人了?,F(xiàn)如今外公外婆均已去世,在臺的大舅和兩個姨媽也相繼離世。我多想尋到外公外婆墳前,獻上一束鮮花,再和從未謀面的舅媽、姨媽、表兄妹們拉拉家常啊。

臺北行行程匆匆,走了士林官邸,看了臺北故宮博物院、很有特色的野柳地質(zhì)公園,走進中山紀念堂、中正紀念館……心情復(fù)雜。

這次去臺,我們是跟團游,我和姐姐為怎樣才能和在臺親友會面設(shè)想了種種辦法。眼看在臺灣的行程已快過半,可還是未能和臺灣的親友見上面。之前設(shè)想過:直接和導(dǎo)游說要脫團一天,又恐他們不肯;又想裝病,借口去“看病”自行脫團,了解后都行不通。要是沒辦好有關(guān)手續(xù)在臺灣脫團的話,臺灣導(dǎo)游會直接報警,那可就慘了。我們索性把要和臺灣親友見面的事和導(dǎo)游說了,沒想到導(dǎo)游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他和我的表妹通上話,告訴表妹我們的行程,讓舅媽和表妹到我們參觀的景點來見面。在中正紀念堂旁的自由廣場,我們終于和舅媽、表妹、表弟們見面了,因為臺灣的親屬分別住在臺北、臺東、高雄等地,沒辦法匯聚,只能和舅媽一家見面。舅媽坐著輪椅,滿頭白發(fā),表妹夫婦、表弟也都不年輕了。從臺東趕來的他們已經(jīng)等了我們半小時,而我們見面時間也只剩半小時了。眼看著團隊的團員都在大客車旁等我們,半個小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互相寒暄,又親切又傷感。要離開了,我和舅媽擁抱,再和表妹抱抱,那一剎那,突然淚流滿面,這一分手不知何時能夠再相見,我的臺灣的親人喲!

晚上到酒店后,客房的電話響起,表妹從家里往酒店打來電話,我們姐倆和舅媽、表妹熱烈地聊了兩個多小時,直至深夜。放下電話,一夜無眠,想來舅媽、表妹的激動心情也不亞于我們吧!

這真應(yīng)了那句話:見面三分情,兩岸一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