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美國參加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激動是免不了的。但激動到睡不好覺,卻是沒有想到。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了兩天。

去愛荷華需要在芝加哥轉(zhuǎn)機。我記得從芝加哥去愛荷華的早晨極冷,美國當?shù)厝艘呀?jīng)穿起了大衣或羽絨服。不過也有不怕凍的,一襲單衣或長裙,看上去美麗凍人。

在一路風光中我們進入了愛荷華州,只見滿眼都是寬闊的農(nóng)田,大片大片已經(jīng)干枯的玉米秸,密密麻麻的,滿地都是。一個個大型農(nóng)場一晃而過,機械化設備一應俱全。農(nóng)莊的鄉(xiāng)野別墅看上去很漂亮,奶牛場處處可見。這里的天空比純凈水還干凈,白云在瀟灑自在地流動。真是一幅難得的原野風景畫!

下午三點半,終于到達愛荷華小城。這個全世界最著名的文學小鎮(zhèn)坐落在原野之中,到處都是風格迥異的別墅建筑。高大的樹木,開放的校園,袖珍風景般的教堂,還有那些行色并不匆忙的學生,無不彰顯出這座小鎮(zhèn)的無限魅力。

入住喜來登大酒店之后,我們匆忙洗漱了一下即趕赴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所在地,參加美方安排的作品朗誦會。小樓一樓很寬敞,一進門就看到精心制作的作品朗誦會海報。聽眾里中國面孔不少。據(jù)國際寫作計劃的工作人員介紹,愛荷華大學有不少中國學生,既有研究生,也有本科生。

朗誦會進行了一個小時。晚飯后赴愛荷華大學公寓參加國際寫作計劃的聚會,來參加聚會的是全世界各地膚色各異的作家們。其中有年長者,亦有青年。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每年都要聚集一批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對于盼望交流的寫作者來說,真是莫大的幸事。

窗外大街上滿是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女,有的還穿著短裙背心,在寒風中大聲說笑著一路走過。原來明天就是萬圣節(jié),喜歡瘋狂的年輕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提前投入大狂歡。

第一次參加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和聶華苓老師見面是我們最為期盼的一個安排。聶華苓老師是這個寫作計劃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也是著名的作家。聶華苓老師一個人住在半山腰的一棟小樓,離愛荷華河不遠,周圍很安靜。小樓后窗就是山坡,以前那里有好幾頭小鹿。在聶老師的書中,多次描寫過這些時常造訪的小鹿。那時候,她的丈夫安格爾特別喜歡喂養(yǎng)這些小東西。當安格爾先生遠去,現(xiàn)在小鹿來的時間也少了。

聶華苓老師已經(jīng)年近七十,但精神氣質(zhì)依然很好,舉手投足間可見大家風范。她就像一位可親的長輩一樣,坐在那里,侃侃而談,時而思考,時而大笑。畢竟年紀大了,老人的聽力有些不濟,如果坐得不是很近,和她說話必須大聲。大家和老人聊起了文學以及她的過去。談到寫作計劃,老人一再強調(diào)她收到了一筆可觀的匿名捐贈,將用于將來的寫作計劃,強調(diào)寫作計劃的獨立性,堅持自己親自獨立邀請作家,不想讓有官方背景的機構(gòu)參與。老人對這個寫作計劃是很有感情的,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jīng)坐了近三個小時。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打擾老人已經(jīng)太久。聶華苓老師還想讓我們吃一點披薩,雖然大家都依依不舍,但我們怕她麻煩,只得起身告辭。

我第二次到愛荷華已經(jīng)是三年之后了。

時隔三年,也是在美麗的秋天,我又一次來到這座小城。與上次以作家身份訪問不同,這次是以高級訪問學者的身份來愛荷華大學學習創(chuàng)意寫作。我在博士研究生階段就讀的上海大學文學與創(chuàng)意寫作研究中心,一直把愛荷華大學的創(chuàng)意寫作系統(tǒng)作為可復制的典范。這次愛荷華之行是我再次提升專業(yè)素養(yǎng)的學習之旅。

愛荷華整個城市就是以愛荷華大學為中心建立起來的。中國有句古話“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小城愛荷華有著十分巨大的文學能量。這里是聯(lián)合國確立授予的文學之城。愛荷華是世界上所有作家都心向往之的地方,是文學的一方圣地,能到這里來研習創(chuàng)意寫作,不但是一種幸運,更是一個難得的機緣。

再次來到愛荷華小城,有機會再次看看小城的風景,感受異域的風情,對于我略顯疲憊的身心是一種難得的調(diào)節(jié)。一段時間以來,為了創(chuàng)作《富礦》《后土》《福地》,我的身心處于高度緊張的戰(zhàn)備狀態(tài),不利于下一步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我知道,應該停下來了,好好看看來路,檢視自己的精神軌跡,在光明與幽暗的結(jié)合處,尋找生命的下一個出口。

能夠在想停駐的地方停下來,看看想看的風景,真是一種難得的美好。

來到愛荷華的第二天,我就想到愛荷華大學去看看;到愛荷華大學最想看的地方,就是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所在地——一座并不巍峨甚至有些狹小的小樓。

這是我和它的重逢。

三年前,我和幾位作家同事來到了這里,在這里見到了許多卓有成就的作家,也朗讀了我們自己的作品,觀摩了創(chuàng)意寫作課的教學。那是一次文學的朝圣之旅。在愛荷華所有的留影中,我最鐘愛的就是站在這座小樓前的那一張。今天,作為一名訪問學者,我和它再次重逢,怎能不讓我欣喜?

酒逢知己千杯少,它若能夠暢飲,我愿意和它一醉方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它若有情,我愿意和它促膝長談,聊聊我們雋秀而病態(tài)的文學,聊聊我們精彩而迷茫的人生,聊聊這個冗長而瑣碎的世界。

當我再次面對它,真想對它吼一嗓子:嘿,老友,你還好嗎?

背靠著愛荷華大學創(chuàng)意寫作的發(fā)展,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得以橫空出世;它的橫空出世,又反哺了愛荷華大學的創(chuàng)意寫作學科發(fā)展。正因為有了它,愛荷華這座文學之城才成為世界作家心目中的文學圣地;正因為有了它,愛荷華這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城才有了世界聲譽。

如果說一所百年大學讓愛荷華這座城市有了肉身;那么,一個寫作計劃則讓這座城市有了靈魂。

現(xiàn)在,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已經(jīng)成為可以復制的模板和典范,被世界各國模仿和學習。就我目力所及,僅僅在中國,就有上海國際寫作計劃、天津濱海寫作營,以及遍布各大學的作家工作坊。更加令人欣喜的是,隨著創(chuàng)意寫作在中國的引進,中國化的創(chuàng)意寫作學科正在形成。隨著中國文化的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在不久的將來,創(chuàng)意寫作必將在全國各地進一步發(fā)展壯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