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工作算起,我已在故鄉(xiāng)郭里教了28年語文,至今仍挑著班主任的擔子。

也許有朋友會問:這么多年重復一項工作,就不覺得枯燥乏味嗎?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他們,奔跑在生活的風風雨雨里,苦累、孤寂都是常態(tài),而我一路小跑過來,感受最多的則是幸福的滋味。我分享一些近年來的點點滴滴,相信朋友們肯定會認同我的感受。

2017年9月,我再次擔任了七年級的班主任。新生入學的第一個夜晚,宿舍管理員打來電話,說我班的小航能在夜幕里看到窗外有人。我班男生住三樓,是不是小航出現(xiàn)了幻覺?我趕緊聯(lián)系了小航的媽媽,接著便向宿舍跑去。我趕到宿舍時,小航正在瑟瑟發(fā)抖。小航媽媽來接孩子時,我反復囑咐她要帶孩子去就醫(yī)。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小航就被送回了學校。小航媽媽說她找村里的神婆看了,說是孩子受了驚嚇。我鄭重地告訴她,應該去大醫(yī)院給孩子做檢查,拖久了會有安全問題。小航媽媽這才帶孩子去了醫(yī)院。孩子被確診為抑郁癥,小航媽媽大吃一驚。好在小航尚不用住院,但居家休養(yǎng)也不利于治療,小航媽媽決定讓他回校上課。在校期間,小航的抑郁癥經(jīng)常發(fā)作,且有自殘傾向。為此我做了兩手準備:一是要求小航媽媽每天按時接送,在家監(jiān)督孩子吃藥;二是在校期間由我盯緊,以防突發(fā)狀況。

小航現(xiàn)在已經(jīng)痊愈了,并且考上了高中。當然,生活不會總是一帆風順,在我們朝夕相處的三年里,小航有時會在教室里發(fā)病,有時是在宿舍、餐廳、操場上,每次我只能選擇一路小跑,才可能扼住即將到來的危險。

還有一件事也令人揪心。

2018年冬天,一個周五的晚上,小豪大伯在家長群里問小豪去了誰家。小豪是孤兒,監(jiān)護人是他住在縣城的大伯。我立刻與其聯(lián)系,他說,孩子上周末去過石墻鎮(zhèn)一個同學家,具體去了誰家不清楚。可是我想,哪個家長會私自留別人家的孩子住宿一周呀?于是我聯(lián)系了石墻鎮(zhèn)的幾位家長,結(jié)果也正如我所料。直到第二天中午,小豪才回到縣城大伯家,還解釋說,昨天沒有趕上車,今兒才從老家趕回來。我懷疑小豪所說并非事實,后來調(diào)查得知,小豪其實當天就回了縣城。他在一家商場玩夠了,便在地下停車場睡了一夜。我擔心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元旦放假時,得知小豪又沒坐上車,我只好先送他去一個遠房親戚家,然后電話通知了他大伯。當我一路小跑著回家時,已經(jīng)是滿天星光。

再說點令人振奮的事吧。2019年春節(jié),學生銘銘給我發(fā)微信拜年。銘銘是個努力的孩子,他可能和我一樣喜歡奔跑。如今他在上海某大學任教,這對他及全家而言,是多么大的榮耀!但不知何故,我心里反而多了些憂慮。他父母都是農(nóng)民,沒有別的手藝,靠種地打糧為生。在上海工作、生活,對一個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孩子來說,將會有怎樣的壓力?但讓我倍感欣慰的是,他依然爽朗,對未來充滿信心。唯愿他不忘初心,不負父母所望,能走得越來越遠。

作為語文老師,終究離不開教學。我對當下語文教學有自己的想法,又恐遭同行非議,便一直選擇只做不說。

我不喜歡把課文拆解成零碎知識點的授課模式,主張在課堂上引導學生自主閱讀,讀透每一篇。我還提倡多讀古今中外名著和報刊時文。有家長認為孩子還小,有些名著讀不懂,這在培養(yǎng)閱讀習慣方面存在誤區(qū)。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jié)晶,需要在歲月的長河里慢慢品讀,從中領悟如何從閱讀中積累生活素材,如何從生活中汲取語言精華。閱讀就像練習長跑,堅持下來才有成效。2020年疫情期間,我的想法得到了驗證。孩子們居家上網(wǎng)課,沒有老師面對面監(jiān)督著,學習氛圍和時間都相對寬松,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讀書。等到復課后,我發(fā)現(xiàn)學生的閱讀狀況有了明顯改觀。此外,我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這一年秋天,在團市委組織的讀書活動中,我獲得了“讀書達人”的稱號。

我還堅持寫“下水作文”。語文老師不寫文章,卻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大談寫作,這不能讓人信服。“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怎么把課上所學用到作文中,需要老師躬身示范,畢竟實踐更有說服力。寫作也讓我有所收獲,我的散文陸續(xù)發(fā)表,有幾篇還有幸獲獎,激勵著我不斷創(chuàng)作。

郭里是個總?cè)丝诓潘娜f多的小鎮(zhèn)。但這里走出了40多個博士,還出過一位院士。“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2021年,恰逢我50歲生日的時候,母校郭里中學新建了博士墻,我看到了我的三個學生出現(xiàn)在上面?;仡櫱鞍肷乙宦繁寂芮靶?,竟不覺半點疲憊。親愛的朋友,你此時是否為我充盈著幸福的生活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