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這部小說《人世間》是2019年12月28日作家梁曉聲贈送給我的,三卷都有親筆簽名,何其珍貴!2020年因新冠肺炎疫情居家期間,我一口氣讀完了這115萬字的巨著。小說人物鮮活,故事平實,閱讀過程中,我的眼淚不時奔涌而出。今年春節(jié)期間,期待已久的電視劇《人世間》開播了,我們一家三代五口守在電視機前一集不落地看下來,對照原著討論被改編的人物命運。

這部小說的時間跨越近半個世紀(jì),勾勒了“文化大革命”、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國企改革、“下崗潮”、“下海潮”、棚戶區(qū)改造、反腐倡廉等大時代背景下周家三代人的故事,以留守城市的平民子弟周秉昆的生活軌跡為線索,在近50年的時間維度里,呈現(xiàn)不同階層人物的命運:“大三線”的工人、東北兵團的知青、到貴州改造的“右派”詩人、奔赴美好人生的愛情至上者、恢復(fù)高考后考上名校的學(xué)子、勇闖深圳特區(qū)的淘金者,等等。我們從中看到改革開放波瀾壯闊的時代洪流、美好純真的夢想,也看到一生向陽的草根家庭的悲歡離合,直面生活的辛酸與卑微。小說既彰顯了我們偉大的國家、堅韌的民族前進的正面,也掃描了我們的父輩、哥哥姐姐、親朋好友曲折經(jīng)歷的側(cè)面。電視劇《人世間》則以鏡頭記錄下林海雪原、國企車間、寬街小巷的蕓蕓眾生。

汪曾祺說,市井長巷,聚攏來是煙火,攤開去是人間。我以為,無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人世間》都以極致的煙火氣、真摯的故事打動人心。梁曉聲寫作《人世間》的現(xiàn)實基礎(chǔ)正是他腳下那片土地的真實生活,他以百姓史詩訴說中國崛起的內(nèi)在力量,正如原著封面所述,“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dān)當(dāng),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

屋檐下的人情暖意,人世間的道義擔(dān)當(dāng)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來如風(fēng)雨,去似微塵”,生活在忙忙碌碌中度過,日子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中逝去?!度耸篱g》深入生活,以細節(jié)“黏”人,如從年夜飯的餐桌和談話內(nèi)容看時代巨變,以及改革開放前后兩代人不一樣的青春風(fēng)華。總體來說,小說《人世間》在風(fēng)格上更顯得嚴肅、正統(tǒng),苦難與偉大并存,故事支撐起了它的價值觀。電視劇《人世間》仿佛按下了時間的暫停鍵,回到了灰白色的歷史隧道。這是一部拍攝難度較高的作品,內(nèi)容厚重,人物眾多,所描述的年代已經(jīng)蒙塵。如何讓這樣一個故事吸引不同年齡段的觀眾,產(chǎn)生渴望了解過往歲月的沖動,這是一個難題。電視劇《人世間》給出了答案,注重塑造人和講故事,突顯人在艱難時期的獨自堅韌與互相支撐,在天南海北仍然可期待與盼望,訴說人如何在苦澀的日子里生出甜的慰藉……

電視劇《人世間》最動人的在于“情”字,即恩情和愛情。

電視劇對于恩情的記述娓娓道來,慢慢滲透,會讓觀眾覺得,原來我們曾經(jīng)的生活中,僅憑借恩情就能維系,這種情的滲透包含了中國人觀念中潛在的因果?!度耸篱g》里的恩情最主要體現(xiàn)在周秉昆與鄭娟身上,秉昆多年資助鄭娟,甚至賣掉祖?zhèn)麒C子給鄭娟湊生活費。鄭娟亦對周秉昆有恩,在秉昆媽媽成為植物人后,鄭娟操持家務(wù),撐起一個瀕臨絕境的家。秉昆與鄭娟之間的恩情是他們穩(wěn)固關(guān)系的根本。這是家庭層面。從社會層面看,醬油廠書記曲秀珍對廠里的六名年輕人關(guān)懷有加,與手下幾名工人有誤解、有交鋒、有關(guān)愛,最終互相報答,成為干群關(guān)系的一個紐帶。至于喬春燕照料干媽一家,馮化成跪謝周父將女兒周蓉嫁給他,蔡曉光接濟周家,乃至醬油廠“六小君子”的友情,無不帶著濃濃的恩情。這正是平淡歲月溫暖的底色。

《人世間》里的愛情也非常感人。周秉昆與鄭娟的愛情在那個年代充滿了坎坷和曲折,但他們用善良和執(zhí)著,化解了質(zhì)疑和障礙,最終走到了一起。劇中鄭娟逼迫周秉昆承認喜歡她的一幕非常動人,“人想人,想死人”,簡單的六個字概括了愛情的濃度,這樣的情水滴石穿,如巨石縫隙里長出的大樹,讓人相信一定能扛住所有的風(fēng)雨。周蓉因為愛慕馮化成的才華,而與家人不辭而別,追隨詩人到了貴州深山,他們的“洞府”總有野花嬌艷,那是精神世界的深邃和美麗;后來,周蓉與蔡曉光的志同道合,又詮釋了超越時代的永恒愛情。周秉義與郝冬梅在復(fù)雜環(huán)境里共同進退、舉案齊眉、相濡以沫。周志剛和李素華看似平淡一生,卻成就了“生同衾,死同穴”的浪漫。諸多情感故事為《人世間》注入了明亮與溫暖、感動與信任,成為這些普通人情感的主旋律。

通過個人命運反映時代形貌

電視劇《人世間》在虎年春節(jié)引發(fā)的觀劇熱潮,正是因為作品將時代形貌通過個人命運鮮活地呈現(xiàn)出來,明晰了我們民族崛起的來龍去脈。而從屋檐下到人世間,從家到國,從一個個小人物到我們這個民族,坐在熒屏前,我們是否也在回憶自己的過往?

關(guān)于作家的概念,梁曉聲曾說:第一,人類有一個古老的良習(xí),就是閱讀,而作家是為這一良習(xí)服務(wù)的人;第二,作家不斷寫形形色色的“他者”,給形形色色的“他者”看,作家是寫“他者”,不是寫自己,也不需要用文學(xué)來炫耀自己的才華;第三點很重要,因為寫形形色色的人,作家就不可避免地成為時代的書記員,總是在觀察、在感受,而且這感受是投入情感的。因此,梁曉聲總是能寫出璀璨如燈火的粒粒文字,照亮和溫暖人心。在《人世間》里,時代進程中周家眾人的浮沉,就是當(dāng)代中國生活變遷的真實注腳。觀眾能輕松找到進入故事的切口,覺察到劇作既講述了祖輩、父兄的故事,也講述了我們自己的故事。這部作品的改編基于三個突出的維度,即“強大的思想力、鮮活的人物形象和歷史縱深感”。“《人世間》就是平凡中國人的人間事,透過它,我們看到了平民百姓在寬廣溫厚的中國大地上,火一樣地愛著拼搏著、隨萬物生長的堅強模樣。”《人世間》以家為原點,以屋檐下的故事為基礎(chǔ),以“風(fēng)吹草動”揭示時代浪潮與個人命運。在這部劇中,我們能夠深刻地了解轉(zhuǎn)型的痛、改革的難,并獲得這樣的共識:中國改革的成功既需要秉義這樣的干部與民眾上下一心,也需要秉昆這樣的小人物面對苦難“嚼嚼咽了”的堅韌與頑強。作品通過個人命運反映時代形貌,極具歷史縱深感,表達了對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的致敬,“改革開放是一個特陽光特少年的組合詞”。作者也向底層人民致敬,“僅憑那種頑強旺盛的,并且盡量做好人的生存意志,也夠得上‘了不起’三個字了”。

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中說:“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這是這部現(xiàn)實主義作品在今天的意義所在。

做個好人是平民的正道

梁曉聲在《文學(xué)的溫度》演講中談到自己在生活中總是遇到好人,他感恩這樣的人世間。在小說《人世間》中,我們可以看到諸多他眼中的好人。比如,片警龔維則對周志剛一家敬佩有加,見面必敬禮敬煙;連水自流這樣背景復(fù)雜的人物也認定,“我們不一定一看上去就是壞人,但秉昆起碼一看就是個好人”,最后他還是選擇站在好人的立場。時代風(fēng)浪呼嘯,人生潮起潮落。草根人物在社會變革中經(jīng)歷命運的顛簸,但是在動蕩中,他們?nèi)员3肿鰝€好人的底色,這就是平民的正道,也是梁曉聲倡導(dǎo)的“好人文化”,更是這部現(xiàn)實主義力作帶給我們的深刻啟示。

《人世間》中的男性形象很率真。國慶、趕超有著東北男人的豪爽性格,但他們也有柔情的一面。而對于趕超的臥軌自殺,了解他的朋友說他考慮得很細:鐵路是大單位,會管他的后事,不拖累家人。“六小君子”也始終互相扶助、命運與共,雖“小”,卻將“君子”的內(nèi)涵發(fā)揚光大。

《人世間》中的女性群像各有其貌。鄭娟是大家最憐愛的角色。她幾乎是苦難的化身,降落在塵埃之中,她的那句 “我不值得”,卑微又真摯,催人淚下。善良的周秉昆讀懂了她人性中那美麗的光芒,他們彼此義無反顧。郝冬梅是個“落難公主”,底層生活讓她變得善解人意。她與周秉義笑著對命運宣誓:茍富貴,勿相忘。

《人世間》以真摯感人的人物與故事、縝密清晰的結(jié)構(gòu)與邏輯、細膩厚重的文化底色與肌理,讓讀者和觀眾久久沉浸其中。見世道、見人心,有溫暖、有淚水,《人世間》劇終人不散。做個好人是人世間最值得的修為,所有中華兒女的善良正直、百折不撓,都將化作人世間的青山綠水、江河湖海,滲入中華民族的生生血脈奔流不息。

(作者單位:內(nèi)蒙古出版集團創(chuàng)新中心)